金发少女手捧厚书半躺在长沙发上,她缠着一条咖色的毛毯,纤细的身体蜷缩在毛毯里,像只怕冷的幼猫。
壁炉里的木头烧得烈,不时发出噼噼啪啪的爆裂声,少女会被这偶尔响起的刺耳声响扰乱思绪,转过脑袋去看看,顺势把手中的瓷杯放在一旁的小桌上,目光游离了一阵,确认是自己太敏感后又将注意力集中在那本又厚又旧的书上。
或许是看累了,汉娜感到眼眸一阵酸涩,她抬起手,正想用指背揉揉,忽然想起深发少年叮嘱自己好好让眼睛休息。
她看了看被火光染上暖橘色的小臂,有些没趣地放回毛毯里。
大厅时不时会传来窃窃私语的低沉声响。
汉娜知道那是还未停止夜谈的格雷和洛基,屏息倾听,多少能捕捉穿过木门透进来的字词。
她被这些残缺的信息勾得心痒难耐,想走出去一同商议,却只能一次次压抑自己的冲动。
说来也可笑。明明不久前还是同一个公会的“同伴”,明明今早还那样默契的合作搜查……现在却连商议计划都不能加入。
汉娜正发愣地望着木门,大厅外忽然传来木椅挪动的声响,她隐隐听见格雷说了句“今天就到这”,洛基似乎还回答了句什么,惹得格雷干笑了几声。
沉闷的脚步声渐远,不过几秒,屋子又回到一片寂静之中。直到一点响动也听不见,汉娜才在这黑夜中嗅到孤独感的味道。
“孤独,啊。”
她呢喃自语,指尖在粗糙的书页上来回摩挲。
火光映着她的侧脸,衬出难以言喻的落寞感。
汉娜将书本合上,放在身下,身子往下挪了挪,枕着硬邦邦的旧书,盖上毛毯。侧厅暖烘烘的空气让人一下变得懒散,没过多久她就眯眼睡了过去。
或许是一天跑来跑去远超她这个体能极差的巫师的极限,汉娜几乎没有做梦,一晚都在深眠之中,只在模糊之中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远去,她也没有完全清醒,过了几秒便回到深眠状态。
时间在她未曾觉察的时候流逝而去,像一条随风飘逝的鱼线,本应就此远去,却在最关键的时刻缠上她的指尖,扼住她的脖颈,彷佛要将她的脑袋割下那般可怖。
汉娜几乎是尖叫着醒来的。
她浑身是汗,格拉斯婆婆借她的睡裙被汗水湿透。她的长发也因沾上液体而不听话地黏在脸颊上,摆出奇怪的弧形花纹来。
她伸手摸着狂烈跳动的胸口,低喘不已。她想不起自己做了什么梦,只觉得脑子一片轰鸣,扼在脖颈纸上的杀意许久才有散去的迹象。
“怎么回事……”
她将手移到脖前,藏在皮肤之下的血管并未停止跳动,沉重的压迫感终于消失。
一窜阴森的绿光在她眼角所及之处舞动,好不容易从渗人杀气中解脱的少女又被这阴绿的光点吓了一跳。她从毛毯里抽出魔杖往旁一跃,迅速摆出防御姿势。
汉娜眯起双眼,阴暗的火光让人有些恍惑,她好半天才看清那团绿色光球原来是一只盘旋而飞的萤火虫,哭笑不得地把魔杖收了回去。可下一秒她就发觉不对劲,这样的寒冬,怎么可能还有萤火虫活着?
汉娜把魔杖夹在腋下,伸手将小虫困在手掌监牢之中。那小虫子倒是乖巧,在她手里静静呆着。
她感觉到这小虫上包着微弱的魔力,那魔力让人感觉很舒服。汉娜刚开始思考这萤火虫是怎么在一个月的大雪活下来,下一秒就发现这股魔力和镀在花圃外的保护膜法一模一样。
也就是说保护了花草的神秘人可能还护住岛上的萤火虫吗?
她下午外出寻找的青羽果也是,早上悲鸣的青羽鸟也是……这些无法在冬季生存的夏生物没有受到一丝损害……
汉娜觉得她应该把这件事告诉他们。
可……
她晃了晃脑袋,双眼低垂,心绪在温暖的小屋里四处流窜。
为什么自己总在这可是来可是去?他们都愿意对她伸手拉着她一起前进,为什么她还在这犹豫不决?有什么可犹豫的!她就是因为太优柔寡断,太喜欢胡思乱想又口是心非才会错过那么多东西……她错过兄长,错过同学,错过朋友,又错过了FairyTail。
这些本可以不失去的事物。
就算她不是FairyTail的一员,也是格雷和洛基的朋友。
汉娜吸了口气,用后背推开木门,一言不发地朝那两人所在的房间走去。
不过是告诉他们一个情报。
似乎是为了让自己平静下来,汉娜在心里重复这句话几次。
格雷和洛基一同住在二楼的某间双人房,两人住在一起似乎是为了防止敌人夜袭——虽然汉娜并不知道敌人究竟在哪,需要他们这样警惕。
“诶?”
汉娜疑惑地望着半掩的房门,又在一片黑暗中低头望了望还困着萤火虫的双手。
她现在可没空闲的手去敲门呢。
“格雷?”
汉娜轻轻换了一声,没有得到回答。她以为两人已经睡熟,便放大声音又叫了好几次,仍是只有冰冷的空气作陪。她有些耐不住,便用手肘推了推门,走了进去。
安静的双人房里一个人也没有,窗帘半掩,窗外的夜光投进来,成了这黑夜里唯一的惨淡光亮。
汉娜见两人都失踪,索性松开手放走那只可怜的小虫,在屋里打转。
两张床都有人动过的痕迹,棉被半掀,床单的皱褶向着床沿延伸。
木桌上的花瓶翻倒,瓶里的水溢满桌子都没整理。
格雷和洛基肯定是因为发生了什么,急匆匆离开——旅馆内置的拖鞋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什么变故才会让两人走得这么急?
汉娜再一次环视屋内,想象格雷和洛基还躺在床上睡觉的模样。她的大脑高速运转,在重构场景的同时融入格雷的思考方式——虽然她并不是那么了解这少年,但模拟个五六分还是能勉强做到,只是勉强。
她一眼扫到窗户上。
那个时候窗帘应该是拉上的。那两人似乎发现不知名的敌人,所以会留一些缝隙让月光进来,好在敌袭的时不至于因为屋内光线不足看不见敌人。
汉娜想着,走到窗边,将窗帘拉上一些,留下一点能够透光。
窗前的木桌上除了被打翻的花瓶,还有两个白色搪瓷杯子。汉娜试了试杯壁的温度,她的手早被冻僵,只好又拿起来喝了一口。还有些余温,他们离开不久。
有没有可能格雷或洛基起床倒水,到窗边看看情况,忽然发现了什么?所以窗帘才会敞开……
汉娜端起水杯,从窗帘缝那向外打探。
除了漫天飞雪和明月夜空,什么也没有。她看了许久,也只能瞥见一片雪白和远处的黑夜,她像是个被白雪迷了双眼的飞鸟,看不见前路也只能飞。
汉娜无意识地低头抬手喝了口水,略凉的水顺着食道往下流,她用眼角斜斜瞥了一眼,远处的雪山上居然闪过一道绿光!
她马上放下杯子拉开窗帘,哪还看得见什么绿光,还是那一片惨白的场景。
汉娜揉揉眼睛,她的眼睛本来就不舒服,极有可能是看错了。再说,那两人不可能因为一瞬错觉般的光亮就跑出去调查,这可是大半夜!曾在大雪天修炼早已适应寒冷的格雷还好,一上岛就使劲哆嗦的洛基的战斗力肯定要大打折扣。
她又往窗子那靠近了些,那绿光忽然换了位置,汉娜刚凑过去,绿光又从另一个方向亮起来。
汉娜傻了会,迅速退了几步。视野广阔后才发现那居然只是两只萤火虫!
她正想扶头苦笑,一股奇异的魔力波动便毫无预兆地冲击而来。汉娜对魔力十分敏感,她能解析自己所感觉到的魔力的强度。这股看似毫无特征可言的魔力蕴含着可怕的力量,她被这魔力浸透那般,浑身都在冒冷汗。
这股魔力太危险了!
如果两人是顺着这魔力调查……
汉娜这下站不住了。她拿出魔杖用了个荧光闪烁,白色光点聚集在魔杖顶端,稳定地发光。她以这光亮为眼迅速走到三楼自己的房间,刚转动门把手,地上那束纤弱的花儿却将她的视线引了过去。
“这是……花?”
汉娜蹲下·身捡起它,将点着亮光的魔杖凑近,仔细打量起来。她只用了几秒就认出这花是风信子,毕竟一天在岛上转来转去,汉娜已经见过不少这种紫色小花。
她忽然想起洛基在HyacinthHotel外的花圃那铲雪时也翻出这种紫色风信子,他那时候似乎还说这花的花语是……
汉娜忽然笑出声来,那声音在寂静黑夜中像一团团摸不着形体的荧光,啪啪地掉到地上,骨碌骨碌地转动,却发出银铃似地响声。她停不下自己的笑声,只能压低音量。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只是控制不住去笑。
“咳、咳……”
似乎是笑累了,她险些喘不过起来,咳嗽好几岁才能顺畅地呼吸。
她保持那个自己都不敢相信的温和笑容走进屋里,以最快的迅速换上便服,将宽大的毛皮斗篷甩到身上。
茫茫夜色中,那束奄奄一息的纤弱花儿躺在古朴的木桌上,诉说着无人知晓的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