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冲突(1 / 1)

王熙凤从黛玉屋子出来,直接就叫了轿子从角门出去绕到了宁国府。而黛玉这边站在窗户下,亲眼看着王熙凤离开的方向,再一联想今日贾母和两位舅母的去处,林黛玉便心里有了主意。她现在要弄清的便是这到底是哪一位的主意。

只是紫鹃这是还没有消息,黛玉这边便有些被动。次日看着王熙凤身边的平儿来传话,说是府里已经约了陈家三姑娘来府,那边也已经回信下午便到,还叮嘱让林姑娘不要忘了昨日答应她的事情。黛玉看着平儿那一脸理所应当的样子,整个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

“紫鹃,送客。”黛玉废话一点也不想说,她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琏二嫂子有些拎不清,昨日里不等自己答应,扔了几张银票便走,今日竟然自作主张请了陈瑞璇来府里。黛玉觉得自己如今成了别人眼里名正言顺的工具,一点都不带客气的。

“平儿姑娘,你回去告诉你们二奶奶,这林黛玉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别人替我拿主意。这府里我看我是住不下去了。”林黛玉起身便打算去贾母房中,她倒是要看看这事她外祖母究竟知不知情。

“林姑娘,您这是为哪般?”平儿倒是剔透,一思忖黛玉话里的意思,便知道定是自家奶奶自作主张惹怒了林黛玉,这边忙赶紧笑着上前拦住黛玉道,“林姑娘可别多想,我们二奶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如今咱们府里的大姑娘在宫里步履为冰,咱们作为府里人的总要为她做些什么。”

“你既是叫我林姑娘,那自是知道你嘴里的咱们府里可不包括我。”林黛玉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挥开平儿的手便来了贾母房中。

平儿自是不能让黛玉来贾母这边闹起来,一路小跑着把黛玉拦在贾母房外,一改刚刚的态度传话傲慢理所应当的态度道:“我这可真要求林姑娘怜惜,今日这事本是我唐突了,我们二奶奶来之前就千叮咛万嘱咐,请林姑娘和三位姑娘接待陈三姑娘,这事是我嘴笨,林姑娘生气便罚我便是。这事闹到老祖宗跟前,我们二奶奶可怎么管这么一大家子。林姑娘有所不知,这满府上下都盯着我们二奶奶,一步都错不得。”

林黛玉斜眼瞧了平儿一眼道:“我怎么记得刚刚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如今的贾府,林黛玉一刻钟也不想待,在粉饰太平的背后,都是人人在算计着,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哪里有一刻是让人清净的。

“林姑娘,您生气打我骂我都成,这我们奶奶真的没有想过替您拿主意。她不过是想着您和陈三姑娘关系好,这看你一人怪闷的慌,这才请人来陪您说说话,大姑娘的事情不过是您顺嘴一说的事。”平儿如今真是心里害怕了,这老祖宗满府里除了宝玉就对林姑娘独一份,要是林姑娘说上什么,平儿真的不知道该回去怎么跟王熙凤交代,万一这管家的权利因此损伤一两分,平儿敢说自己回去之后定要掉上好几层皮。

真是讽刺,什么话都被她说了。林黛玉如今已经不屑于和平儿言语,冷眼看了一眼平儿这便要进屋子。

看着黛玉二话不说进了屋子,平儿满心的焦急。只盼着老祖宗可一定念着她们家二奶奶为了大姑娘的心思,千万不要动怒。平儿这便惴惴不安的在外面听着里面的动静,而林黛玉进了屋子之后才发现贾母屋子里面王夫人邢夫人都在。

看着黛玉进来,贾母笑着把林黛玉招到身边搂着道:“玉儿可是要好好养着身体,这如今外祖母也是看透了,跟命比起来,其他什么都不算事。”

黛玉不曾想贾母突然这般善感起来,便有些茫然的看着贾母,而贾母则是叹了一口道:“还不是宁府那里,蓉哥儿的媳妇如今甚是不大好,年轻轻的,哎,我如今只盼我两个玉儿都健健康康的。”

对于贾母,林黛玉感情比较复杂,有时候虽是关心的话,可是林黛玉硬是能从里面听出一些不对劲来,可有时候这个外祖母却是对她真的好。对于宁府的事情,黛玉一向都是不关心的,所以对于贾母口中的蓉哥儿,黛玉也只是知道名字,人都不曾见过,对于她媳妇,那更是没什么感情。她感动于贾母的话,只因为贾母把她放在了和宝玉一样的位置,远超府里的三春。

“老祖宗,玉儿可是有福气的人,咱们这暂且就别说这些不开心的事儿,左不济大夫也没说什么不好,只看着宁府那边再请旁的大夫来,兴许这是有喜了。”王夫人忙岔开话题道,“咱们今日府中可是要来贵客呢,这可都是玉儿的功劳。”

闻言,林黛玉心里一突,原来答案都在这里了。大舅母的表情显然是一无所知,而二舅母似是喜气洋洋,笃定了什么未来一般。

“二舅母说什么话呢,贵客?那可不是我的,我从未请过什么贵客。”林黛玉装作懵懂道,“今日我是来跟外祖母说一声,昨夜里梦见母亲,今日下午便不来陪外祖母了,我想去给母亲抄本佛经。”

林黛玉话一出,王夫人脸上便有些不对劲,只是她一向善于隐藏,这不对劲也只是片刻的功夫。贾母并不知原由,只是又想起自己已逝的女儿,再一次抱着林黛玉唏嘘不已。

林黛玉不喜欢贾母这里的气氛,说了片刻的话便借口出来,而平儿一看黛玉出来,那眼里全是期盼。黛玉冷眼看着她道:“只这一次,没有下次了。还有昨日里,我并不曾答应过任何人。你回去转告琏二嫂子,万般皆有命,宫里的忙我是帮不上,也不敢奢求以后能沾什么光。”

说完林黛玉便走了,而平儿愣愣的站在原地,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去向王熙凤交代。而这边没心思和贾母闲聊的王夫人,也借口疲惫从贾母房中出来。

“你家二奶奶呢?”王夫人一想起刚林黛玉那般说话下她二房的脸面,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暗道果然是那人的女儿,有娘生没娘养的,真是缺家教。

“回二太太的话,奶奶在屋里歇着,昨日夜里有些着了风寒。”平儿忙回道,“我这里是来找琥珀说一下老祖宗要的东西的事儿。”

“可怎么就着了风?可是问了大夫?”王夫人人老成精,平儿这般拙劣的借口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只是她早已经习惯用伪善来伪装自己,所以并不会在平儿面前发火,更何况,旁边还有刚刚出来的邢夫人。

“回二太太的话,请了大夫,说是不打紧。好生休养便好了。”平儿忙敛气回道。

“那你便办了事赶紧回去照顾你家奶奶,改日她好些了,我再去看她。”说完王夫人便走了,而邢夫人对于王熙凤怎样并不关心,只是嘱咐平儿好生照顾便走了。对于邢夫人来说,王熙凤这人是虽大房的,可奈何心却是二房的,她又是继母,所以基本上都是很敷衍的做做面子工程。

平儿一看两人都走了,便随便找琥珀说了几句话,便忙匆匆的回到王熙凤院中去回禀今日的事。只是这怎么说,又有了几分意味。

“你是说她翻脸不认人?”王熙凤整个声音里都是冷漠的,“她以为她是谁?二太太能让她办事那是看得起她,既然想要嫁给宝玉,那就要有为贾府谋划的觉悟。”

“二奶奶,我看那林姑娘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我拦都拦不住,她就去找老祖宗了,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但是二太太出来的时候脸色很差。”平儿小心翼翼的把自己最关心的说出来,还不忘把脏水往林黛玉身上泼,“奶奶,你不知道,我是怎么求着林姑娘的,可是她硬是说她是林府的姑娘,不受我们摆布。您听听这话,怎么能是摆布,那大姑娘的事,可是全府上下的事情,她这么说可不是没心嘛,她来我们府上借住,我们哪一个不是把她捧得高高的,谁也不曾想,那林姑娘这么不识时务。”

被平儿越说,王熙凤便越愤怒。这想着自己送出去的五千两银票,心下就更是不爽:“真是个忘恩负义的,怪不得姑姑怎么都不同意老祖宗的意思,这样的性子一旦进了门,可还不知道要怎么样呢,现在都敢给我甩脸子看了,进了门还不就盯上我的管家权了?”

王熙凤的死穴不是丈夫,也不是女儿,而是她现在手里死死握住的管家权,就算现在她不停的往里面贴着嫁妆,但是王熙凤始终都相信,一旦元春在宫里出息了,那么自己的好处一定不会少。日后的利益都是巨大的,为此她心甘情愿的把自己的嫁妆往公中这个大坑里不断地填。如今黛玉突然这般强势,这让王熙凤从心底里感到有危机。

王熙凤把平儿找到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平儿抬起头来点了点头,便出了门。

王熙凤这里是去安排三春和薛宝钗去接待一会就会到的陈瑞璇,她想着林黛玉给她没脸,她就不信这齐国公府的姑娘旁的人还接待不了,薛姨妈家里的宝钗,那为人是没话说,王熙凤这会也愿意和王夫人一般抬举宝钗。只是王熙凤怎么也不会料到,王夫人不是抬举宝钗,对于王夫人来说,她最爱的和王熙凤一模一样,只是她聪明在会把自己隐藏起来。能在外人面前抬举宝钗,那是因为要压着贾敏的女儿林黛玉,可是要真是实质性的帮忙,王夫人是绝对不会的。王夫人这人心高气傲,在当姑娘的时候,凡是都喜欢拔尖,嫁人了也是喜欢攀比的,她如今比薛姨妈过的好,那便有优越感,而这种虚荣感是不允许薛姨妈的所有都比自己好,她之所以揽下薛宝钗选女史的事情,为的不过是捞点钱,再顺手给自己的女儿解决一个潜在的敌人。对于王夫人来说,进宫的女人,有谁不是自己女儿的对手,所以她只有毫不犹豫消灭对手的想法,绝不会亲手为女儿树立一个对手的道理。

王熙凤不知道,她让薛宝钗随同三春一同接待陈瑞璇,那便是给薛宝钗多了一个选择,这是王夫人万万不想看到的。

而当薛宝钗从平儿口中得知王熙凤的意思是,心里也是一喜,忙名莺儿给自己梳妆,这便随着平儿来到了三春处。而黛玉隔着书房的窗户看着平儿领着薛宝钗进了三春的屋子,只是讽刺一笑,对于王熙凤的智商,她一直都是持保留态度,而平儿这等丫鬟,黛玉要是王熙凤早就撵了出去。贾琏她虽然见过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见都能看见他的视线粘在平儿的身上,林黛玉有时候真是不知道众人口中敬敏的王熙凤是怎么想的。而对平儿怎么回去回话,她根本就不在乎。过些日子大家分开,交集便不会太多,她又怎么会浪费精神去想无关紧要的人。再说了,陈瑞璇骨子里的脾气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下帖子的是林黛玉,陈瑞璇怎么会任人给她下这么大一个套子。要真是钻进去了,陈瑞璇也就不是林黛玉心中那个聪明有决断的姑娘了。

“姑娘,你可要休息一会?”紫鹃进来捧着碗鱼汤问道,“我看厨房里喂了汤,便给姑娘端了一份,最是香甜不过的。”

“好。”林黛玉放下手中的笔笑着看着紫鹃道,“如今对于未来你可有想法?你现在虽说卖身契在我手里,但是你毕竟之前是外祖母的人。我日后定是要回家去的,你对自己何去何从可是有想法?”

紫鹃以为黛玉现在还不信任她的忠心,便忙跪下道:“姑娘,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起来说话。”对于紫鹃,林黛玉一开始的确是有防备,可是紫鹃待她是一日比一日精心,甚至今日早上还为她拦住了平儿,这对于黛玉来说,还是有些感动的。在贾府中的日子足够林黛玉知道平儿的地位,而紫鹃能毫不犹豫伸出手拦住平儿,对于林黛玉来说这已经是在表忠心了,要知道当初她进外祖母屋子的时候,外面的丫鬟可是没一个敢拦住平儿,也没一个人敢询问是何事。大家的想法林黛玉都清楚,平儿是王熙凤的得利助手,要是得罪了她,在府里的日子可是不好过。

“姑娘,我虽是个奴婢,但是也知道忠心二字,一奴不事二主,虽说这些事我做不了主,可是我只认得我现在的主子是姑娘。”紫鹃道,“姑娘日后去哪里,我便跟去哪里。”

“我知道了,日后你便和雪雁一般,都随我回家。”林黛玉笑道,“只要你忠心待我,我也是不会亏待你的。”

紫鹃一笑道:“姑娘尽管看着就是,我一定会忠心待姑娘的。”

黛玉一笑,端起碗来用勺子搅拌道:“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姑娘说吧,我虽不敢说对府中之事有多了解,但是绝大部分都是知道的。”紫鹃笑着说道。

林黛玉视线看着刚刚从三春屋子里出来的平儿道:“平儿这丫鬟一看就不是善茬,怎么琏二嫂子这般器重她?”

紫鹃知道林黛玉这是恼了平儿今日的态度,但是她这人好在还有底线,并未天涯加醋为了讨林黛玉欢心而乱说一通,而是很公正的说道:“平儿是二奶奶嫁进来的时候就跟着的。姑娘你也是知道的,王家对女子的教育是无才便是德,这是彻底的灌输,而不像是一般人家,虽说无才,但是总认得字,会写点东西。二奶奶如今还好,自打管家之后她还认得几个字,但是大部分时候都是平儿念着她决断,毕竟是娘家带来的人能放心。只是二奶奶也是聪明人,有时候她会私底下还会让宝玉再确认一下,写一些重要的东西,她也是拜托宝玉的。”

“看来这琏二嫂子防人之心还是很重,可是为什么就这般相信宝玉?”黛玉笑着说道。

“姑娘,你是和宝玉不亲近,宝玉虽说是被老祖宗惯坏了,但是心却是顶善良的。平日里对女子也是颇为怜惜,他曾经就说过女儿是水做的,男儿是泥捏的话,说什么他见了女儿就高兴。”紫鹃说起宝玉来眉眼间都是笑的。

“看来你还是很喜欢宝玉。”黛玉这话说的很是肯定。

“姑娘说笑了,我时常在老祖宗身边侍候,虽说也是体面,但是难免也会受到责罚。每一次都是宝玉求情,之余宝玉,有十分感激倒是真的,喜欢倒是没有的。”紫鹃微微一笑道,“说句大不敬的话,宝玉虽好,但是却不是良配。我没什么大志向,但是对于婚姻大事,我一直秉持的就是宁为平头妻。”

“宝玉既是你说的这般好,你又为何说他不是良配?岂不是自相矛盾?”黛玉是不喜欢宝玉的,梦里见了杨过,黄药师这等男儿,宝玉这样的多情种子她是真的看不上的,在黛玉心里,这宝玉和师父姐姐喜欢上的那个男人没区别,见了一个爱一个,真真是个祸害。只是黛玉这话还存了试探紫鹃的意思。既然想要当好她的丫鬟,那在大是非上必须和她的观念一致。

“姑娘,宝玉人好,心善,可是因为心善,他才不是良配。他今日看到这个女儿家可怜,会怜惜一下,可是明日里见了别的姑娘便会同样如此。姑娘,这样的男儿如何托付终生?若是真心爱宝玉的人可能很容易接受,因为爱宝玉就希望宝玉开心便好。可我的身份我自己清楚,爱这个字,对于我来说很奢侈,而且我也很贪心,我希望的的丈夫就算是平民百姓,吃了上顿没下顿,那只对我一个人笑,一个人心软,那便对我来说胜过于豪门里的侍妾和姨娘。”

黛玉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你的想法很好,只是你记住了今日说的话,只要你不改初衷,我定是会成全你的。”

“不过姑娘,你有所不知,老祖宗是有意想要你和宝玉喜结连理的。”紫鹃一句话让黛玉愣住了。过了好一会,紫鹃才从黛玉的嘴里听见了黛玉咬牙切齿说出了四个字,“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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