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君!别来无恙啊!”渡边淳一郎身上套着一件米色的加厚浴袍,汲着一双拖鞋,慢条斯理地从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边走边系着腰间的浴袍带子。
宇文晃闻言收回了视线,转过身来,望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渡边,也是笑,“是啊,渡边大佐,当真是别来无恙啊!”
两人呵呵笑着,分别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松本忙示意候着的侍女为俩人添茶,而后,才带着侍女躬身退下,并顺道带上了门页。
“宇文君,请品茶!这是你们中国人最喜欢的明前西湖龙井,”渡边端起茶盅,打开那盖子,鼻子凑过去闻了下,抿了一口,而后才放下,竖起了大拇指,由衷地赞叹,“中国的茶文化!哟西!”
宇文晃却是没心品茶,只粗略地喝了一口,道:“明前西湖龙井,的确是茶中的极品!大佐要是喜欢,我府上还有几份上次那天津洋行的几位老板送的,还有些是碧螺春,改日我让人送来让大佐品尝!”
“碧螺春?”渡边似乎对茶兴趣极高,“那可也是极品啊!”
“是啊!”宇文晃点头,心头却是烦乱不已,不想继续这个有关于茶的话题,“渡边大佐,我今日前来也就不打诳语了,想必大佐已经明了我是所为何来!”
“宇文君,你这--”渡边的话还没说完,却见紧闭的门扉突地打开,一道粉红的身影随即飘了进来。
宇文晃只觉得此女子眼熟,定睛一看,却原来是那百乐门的红牌舞女朱夏翠,只因她经常跟余筱桂抢客人,因而他才会认得她。
朱夏翠仿似没看到他一般,只风一般地跑向对面的渡边怀里。也不顾有旁人在场,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腿上,一手拽着他胸前的浴袍,嗲声嗲气:“大佐,你坏死了!这就把人家扔下了,害的人家一个人!人家都--”说着,她像是才发觉此刻还有外人,一双眉眼朝着宇文晃扫了过来,噤了声。
渡边也不管宇文晃在场,哈哈笑着。毫无顾忌地在她大腿上捏了一把,“宝贝,本大佐知道刚刚委屈你了。不过,放心,一会马上补偿你!”说着,伸手拍拍她丰满的臀部,示意她起身。
朱夏翠却像是卯上了劲。不依,改而搂住了他的脖子,使劲地扭着身子,撒娇:“不嘛,大佐!你现在就得补偿人家!”
渡边当即脸色一沉,虽说他只是藤原正雄身边的一名大佐。可也从没有那个女人干如此地忤逆他,失了他的面子。
“女人,要见好就收!不要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吃罚酒!要知道。到时候只怕连这罚酒也没得吃!”他捏着她娇嫩的脸庞,边说边看向对面的宇文晃。
宇文晃闲闲地靠着沙发,看着对面的二人,眼神高深莫测。
朱夏翠见渡边真的恼了,这下子才真的慌了。赶忙讪讪地从他大腿上爬了下来,惨白着脸。
这个日本人向来喜怒无常。她可不敢怎样过分地在老虎嘴上拔毛,“好嘛,那大佐记得哦!我--我先回百乐门!”
看着她一溜烟地出去,渡边这才哂笑地看着闲适的宇文晃:“女人啊,就是个不识趣的东西,宠不得!你一宠,她就无法无天了!你看,她敬酒不吃吃罚酒,等到罚酒也没得吃的时候才知道晚了!”
宇文晃闻言也不说话,只把玩着手里的茶盅,一口一口地抿着,须臾,他才放下茶盅:“大佐,你这话听着怎么味道不一般啊?有话不妨直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跟人家绕着弯子!一来我没这耐性,这二来,想必大佐也是知道的,这狗急了还会跳墙呢!何况是人?“
渡边闻言顿时脸上挂不住了,他“啪”地一声拍了下桌子,腾地站了起来,眯眼望着宇文晃:“宇文君!你这话是何意?可是威胁于我?”
“不敢!”宇文晃也站了起来,直直地盯着他,“在我们中国有句俗话‘打狗还要看主人’,何况是渡边大佐还是藤原大将的左膀右臂!”
“你--”渡边的脸色一抽,一时语塞,想起藤原正雄阴晴不定的样子,心头有点发憷,再怎么样,藤原还是官高于自己的,何况他还是天后的表弟!
“我的那批货,前晚遭巡捕房扣押,这事,想必大佐很清楚了!”
“你的那批货?”渡边故作惊讶状,“怎么?你的货不是孩子仓库么?怎么就会被巡捕房扣押了呢?”
“渡边大佐!”宇文晃也腾地一下子站了起来,“是男子汉做事就干脆利落点,不要再婆婆妈妈!难道你们日本人就是这样的个性?敢做却是不敢担?”
“宇文君!”渡边恼怒,“请注意你的措辞!”
顿了一会,渡边这才傲慢地道:“没错,你的那批盘尼西林就是我让人捅给巡捕房的!我大日本皇军想要的东西还从来就没有旁落过!你宇文君不想卖给我们,那么,别人也休想得到!你也休想卖给别人!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宇文晃气得脸色铁青,却一时之间莫可奈何,只瞪着他,呼哧呼哧地穿着粗气。
“哦,我忘了!”渡边忽地大呼,“对不住啊宇文君!我忘了,我们的藤原大将也忘了,你是不同于常人的!你是督军宇文淮的儿子!听说这么多年以来,宇文淮一直都是比较倾向于他的嫡子,可是偏偏不巧的是,宇文君虽然是宇文淮的长子,可是那不顶用,只因为宇文君的母亲是个戏子,是个填房!”
“所以,哪怕你再努力也是无济于事!都是抵不过人家嫡子做的一家小小的事!所以,这次你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私自贩卖如此多的盘尼西林,要是他知道了,定然是饶你不得的!”
宇文晃的眼神闪烁着,胸膛起伏着,双拳死死地攥起,一时反驳不得!
没错,他说的都对!
战场上,最忌讳的就是对方将自己的底细摸的一清二楚,甚至是死死地捏着自己的死穴!
他强忍着怒气,耐着性子问:“那么,渡边大佐意欲何为?”
见他放低了姿势,渡边哈哈一笑,跨过茶几走了过来,拍拍他肩头:“这就对了么,宇文君!你们中国人不是说么?识时务者为俊杰!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我们向来都是合作的很愉快的!你对天皇的效忠,天皇心中都有数!”
“再者说了,那英国佬可是不见得比我们有诚意不是?”
宇文晃沉默不语,这次的盘尼西林数额庞大,要是被国民政府或者是父亲知晓,自己铁定是死罪一条,外加鞭尸酷刑!
如今,已经闹到了巡捕房那边,倒是目前看样子应该还算安全的!
巡捕房的吴局长他一早就知道那是日本的一条走狗,在没有得到日本方面的指示的情况之下,他是万万不敢私自处理那批盘尼西林的!
而藤原正雄,日本的上将,天后的表弟,一早就对那批盘尼西林虎视眈眈,不在万不得已之下也不会草率地要来个鱼死网破!
如此权衡再三,他决定先息事宁人!因为有一句话渡边说对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次虽说是栽了,可是往后之事可以再从长计议!
“那么--”他坐了回去,顺手抽出几上的一支雪茄点燃,吞云吐雾了会,这才道,“今晚我在百乐门定了包房,还烦请大佐邀请巡捕房的吴局长前来,大家一起去寻个乐子!”
“嗯!”渡边笑的脸上的肌肉抖动,他眯着眼,想象着那个京城的安乐窝,只觉得骨子都酥麻了,“寻乐子当然是可以的!我等也是好久没有去放松放松了,顺道找个漂亮销魂点的妞,快活快活!”
“当然!”宇文晃也笑,笑的高深莫测,“百乐门是什么地方?京城的销魂殿啊!要什么样的漂亮妞没有?何况,我还为大佐你准备了一道你绝对胃口大开的好菜!”
夜色旖旎中,百乐门夜总会也开始了歌舞升平,舞厅门口被灯光环绕的橱窗内,头牌舞女余筱桂的舞台照鲜艳而夺目,来往的路人和进出夜总会的客人无不朝她瞥上一眼。
舞池里叠影重重,有人调笑,有人玩闹,更有客人趁着朦胧的灯光和舞女躲在阴暗的一角,忘我地激情。
台上浓妆艳抹的歌女在深情地唱着煽情的歌曲:“郎呀郎,妹有情呀,你今晚歇在哪呀?不要让妹空等呀!不要让妹望眼欲穿呀--”
姚珂媛一步一小心地在舞池的通道上走着,瞧着她清丽的样子,不时地有别有用心的人靠过来,一身的酒气,不怀好意地笑:“小妞,新来的吧?还是个雏吧?来来来,跟爷玩一把,爷保证让你舒服到死!”
姚珂媛哪里见过这等的阵势,吓得花容失色,直直地朝楼梯口跑去,直到身后没有人,这才舒了一口气。
她静静地靠在墙上,深深地吐着气,想着此前宇文晃的话,心底忽地没底,自己此来,也不知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