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要死了,我想和罗马一起死。”
陛下就烧了罗马,流着泪为他弹奏里拉琴。
——《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传》
这首曲子是这样唱的:
Mellitosoculostuos,Iuventi,
Siquismesinatusquebasiare,
Usqueadmiliabasiemtrecenta,
Necumquamvidearsaturfuturus,
Nonsidensioraridisaristis,
Sitnostraesegesosculationsis.
你甜蜜的眼睛,尤文提乌斯,
如果谁能允许我一直吻下去,
我就会一口气吻三十万次,
而且,我永远不会知道满足,
即使我们收获吻彼此偎依,
比晒干的玉米穗还紧,还密。
……
陛下弹奏里拉琴的时候,他就在这样轻轻地哼唱着,手指浸在葡萄汁里。远处的火光照映着他的鹅蛋脸,让他面容染上一种绯丽之色。那时罗马的大火已经烧了4天3夜。8个区被烧毁,又有三个区变成废墟。火光日夜不息,将罗马的天红烧成橘色。
后来他实在疲惫,就趴在石桌上小憩。他的手指还捏着黄金酒杯,后来手指就渐渐地松开了。他的鼻息微弱,逐渐不可闻听。夹杂着热浪的微风吹拂着他游丝般的头发,而他的唇角则挂着甜蜜的笑容。
陛下望着罗马的这盛大的篝火,依然弹奏着里拉琴,直到双手浸了鲜血,直到泪流满面。
*
他请陛下喝下这杯毒酒,那个时候他还尚且能够走动。
那是请卢库鲁斯从转换失败的人类身上取来的毒血,掺入陛下最爱的BlueBlood中。
首先将那瓶BlueBlood开封——酒瓶上写着AUC245,西班牙进口,卡洛斯之血。成分介绍里是血液提供者的地位、身份、相貌、性别、年龄、健康状况种种情况。并特地标注这是一对贵族双胞胎的勾兑血,十分罕有。
——因为西班牙人皮肤白皙,可以看到皮下蓝色血管,故而血族将西班牙贵族血统统称为BlueBlood。
倒入半杯BlueBlood,加入半杯毒血,这时候血液的颜色会受到影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黑红色。
他就擎着高脚玻璃杯,来到陛下泡澡的浴池边。
他坐下的时候,顺便将脚浸入微微冒着点热气的水中。他抬起脚的时候,白玉般的脚背上就撩起一些水,那些水顺着力道向前扑,便都溅到陛下的后腰上。然后在陛下转动之前,他的脚便踩上陛下脊中部分,顺着那微微凹陷的脊椎往下滑,滑入水中……踩了踩。
他的手上戴着黑丝手套,分两种质地。手背一面是镂空的蕾丝花布,而手心一面是水滑的真丝质地。他就用浸入水池中,用戴了手套的手抚摸陛下的身体。
沾了水的真丝面就变得异常柔滑。
他又将手伸入水中……
那镂空的黑色衬着陛下苍雪般的肌肤,便显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妩媚来……
陛下转过身来的时候——虽然面色依然是十分淡然的神色——心里是有点害羞的。他反手勾住池边的酒杯,饮下杯中的毒液,含在口中,笑看陛下。等口中的血液被含出温度,便伸手捏住陛下的下颚。
陛下就配合地倾下脖颈,绷着张脸,有点局促。
他苍白的病容因为嘴角的微笑变得艳丽起来——那是一种神态的而非色泽的艳丽。
他就喂陛下毒血。
“你要和我一样痛。”
陛下就咽下喉中的腥甜,说:“好。”
*
因为身体日益羸弱,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发脾气。
然而他夜中依然睡得很不安稳,他蜷缩在陛下身边,枕着陛下的银发,眉头微微地皱着。陛下望着卧室高远的天花板,沉寂的水晶吊灯在黑暗中闪烁着神秘的光彩。他的血管已经无法再承受换血,那么陛下就算全身流淌着有毒的血液也没有关系。
陛下想要咳嗽,但是不想惊醒他。陛下就起身。
有头发被他压住无法抽动,陛下就将发剪了。陛下在月下咳嗽,又用手帕擦掉嘴角的血。陛下默默地在风中站了良久,回去的时候想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凉了便转去了外室。陛下坐在烧得并不旺盛的火炉边,夹着一根温度计烤火。听说人类在26摄氏度时感到舒适,陛下起先尝试过将体温调节到26摄氏度,后来在实际接触中发现,30℃出头为佳。
陛下呆呆地坐着,良久才抽出温度计看一下。发觉温度上得比较慢,陛下就将椅子向着火炉拉近些。
……
利卫旦的心情是迷茫的。
他像是在迷雾中走失的孩子,对未来的一切突然感到惶恐起来。
起先他是十分自我,拥有着绝大多数大恶魔的自负——他自信能够掌控人类的行为与心理,直到他在陛下身上遭遇了滑铁卢。他看到过这世间有许多爱侣成为仇敌——不管是浅爱还是深爱,遭遇背叛的情侣总是会不遗余力地憎恨着对方。可是当他“背叛”了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他却在一瞬间后,从他的灵魂中闻到了更为苦涩醇厚的味道。
他不敢去想如果失败后自己会承受怎么样的后果……
如果知道结果是这样,他就不会贪心地选择克劳狄乌斯-德鲁苏斯这样灵魂力量强大的人,并订下如此苛刻的灵魂契约。他并不喜欢在人间的日子——失去力量,颠沛流离。为了一点点地修补灵魂,不得不辗转反侧。他在睡梦中攥紧了陛下的断发,眼角挂着委屈的泪点。
陛下就俯视着他,用被炉火温热的指腹一点点地抚着他的眉心。
*
后来他只能坐轮椅。
毒血毁坏了他的肢体,他已不能行走。
陛下就推他去玫瑰花园,他想要的花,由陛下为他摘。他就把每一朵花都揉碎,然后去看自己被花汁浸染的掌心。他的神情那么阴狠,然而抬头望陛下的时候,翠绿色的眸子却仿佛要哭出来。
后来陛下为他洗澡。
他已经渐次张开,肢体变得修长,喉结微微突出,连声音也有一种异常撩人的沙哑……陛下为他解开衣袍的时候,就将目光投注在那银扣上。陛下最终还是克服了这种隐约逃避的情绪,为他洗澡。他手臂无法长期抬伸,身体也总靠不住浴缸,要往下滑去。陛下不得不单手横抱着他的胸膛,另一手为他擦拭。陛下的动作并不灵活,陛下的手指有一种神经质的颤抖。两人因此变得十分狼狈,陛下的衣袍都被浸湿。
后来他的发被弄散,全部披散下来,洒满了浴缸。陛下去拣弹滑到地上的绸带,他就单手挂着浴缸,另一手够到肥皂,拿去砸到陛下。陛下就捡肥皂。
……总等不到陛下生气,他自己反倒气哭了。
陛下就放下肥皂去哄他:
“不要哭。”
他就捂着脸。
陛下又道:“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哭好不好?”
他就喘着气说:“那我要当罗马皇帝。”
*
陛下想起那一年卡德莉娜-德鲁苏斯去世时的情景。
尽管这位名义上的母亲并未对他尽多少抚育的责任,在世时也更为热衷于建立党派与他争权,然而当她全然的死亡,陛下又觉得十分的孤独。
陛下早已习惯孑然一身,然而当放下与卡德莉娜-德鲁苏斯的争斗,被下臣告知需要参加葬礼,祭奠自己的母亲……陛下突然发现自己原来并非生来就是孤身一人。
他牵着小天使的手,那个时候他还是矮小的、胖嘟嘟的。他的手就像个会发热的小雪球塞在他的掌心里。他望着夜晚送葬的队伍,那些不断地被搁放在棺木上的醒目的白玫瑰……心里忽然十分的感伤。
他想起终有一天,眼前的小人也会长大、衰老,并在自己漫长的生命的前期永久的死去,就感到十分惶惑。他就低头看他,那时他只到他腰的高度。他仰望着他,又看了看前方黑沉沉的棺木,抽回了他的小手,然后十分严肃地抓紧了他的几根手指。
他抿着唇,像是在庄严宣誓地说道:
“我陪你哭。”
……
那个愿意陪我哭的人,我想让他笑。
为此我愿意倾覆一个王朝。
*
“你甜蜜的眼睛,尤文提乌斯,
如果谁能允许我一直吻下去,
我就会一口气吻三十万次,
而且,我永远不会知道满足……”
陛下就弹着里拉琴,看着罗马化为废墟。
如歌声所言,若是能允许,陛下也必然要亲吻他的眼睛三十万次。
往日的时候陛下羞于做出这等缠绵的□□,因而总是等他熟睡偷偷地一吻。现在他已经睡了,陛下便亲吻他的眼睛。他的面容便沾上陛下的泪水,犹如晨花沾着露珠。
后来卢库鲁斯打开了塔楼的门,他手中握着一把匕首。
最初将这把匕首送给他的时候,陛下就曾告诉过他——吸血鬼的弱点在心脏。并非是由于心脏是致命器官,而是因为心脏的出血量最大。对于吸血鬼而言,血液才是生命之源。所以这把刀有很宽的凹槽,把它插入吸血鬼的心脏,就会在一瞬间喷涌出大量的鲜血。
只要刀还插着,血的涌动就不会停止。
“你知道是谁让我来杀你的。”卢库鲁斯说道。
陛下就笑了:“我知道。”
“你不恨?”
“这在我是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