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时(上午9点到11点),海珠石的“虫二”牌匾前,张兜貔背靠着大榕树,翘起二郎腿,正直勾勾地盯着欧阳洁,看得欧阳洁脸红耳赤,心里直发毛,欧阳洁实在忍受不住张兜貔的目光,只好把脸别开,假装着在欣赏珠江景色。
张兜貔点了根烟,吐了两个烟圈以后,继续直勾勾地盯着欧阳洁,问道:“欧阳,你不想问问,我为什么要盯着你看?”
欧阳洁用手摸了摸涨红的脸,懦懦的问道:“豆皮哥,你为什么要盯着我看呢?是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吗?”
“你脸上干净得很,不但干净得很,而且还珠圆玉润,桃腮杏面,艳若桃李,秀色可餐。”张兜貔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我在想,如果你换回女装会是怎么一副俏模样。”
欧阳洁娇躯轻摆,脸涨得更红了,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
张兜貔直截了当地说道:“你是想问我,我是怎么知道你是女身的,对吧?”
欧阳洁低下了头,轻轻“嗯”了一声,声音低得差不多只能她自己听见。
“上次送你去西关大屋的时候,拉着你手的时候就感觉特别柔软,当然了,手掌柔软的男人也很多,这个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但是,男人被我眼睛盯着的时候,大多是恐惧、害怕、彷徨,却从来没有哪个男人被我盯着的时候会是脸红耳赤的。”张兜貔吐了个烟圈,笑眯眯地继续说道:“最重要的是,在梁荫其的饭局上,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发现你的耳朵有两个不是很显眼的耳环孔,一般男人是不会打耳环孔的,因此,我确定你是女人。”
欧阳洁困窘地站在那里,一句话也没说,原以为,自己女易男装,谁都没看出来,谁知道第一天见面,就被张兜貔看出来了,不但看出来了,张兜貔还装作没看出来,一直到临别分离了才说出来。
张兜貔继续说道:“按说呢,现在世道不太平,一个女孩家家的出门确实是不大方便,女扮男装这个是可以理解的,问题是在一起都这么长时间了,你有必要刻意瞒着我们大家伙吗?”
欧阳洁从困窘、羞赧,慢慢的变得镇定起来,反正都被揭穿了,也就无所畏惧了,欧阳洁定了定神,满脸无辜地说道:“我没有刻意瞒着大家呀。”
张兜貔愤愤不平地说道:“还说没有,你从来都就没告诉过大家,你是女扮男装。”
欧阳洁瞄了张兜貔一眼,理直气壮地说道:“可是,你们好像也没有谁来问过我呀。”
张兜貔一下噎住了,想想也对呀,连日来一连串的事情,大家都忙得不亦乐乎,大家伙谁也没问过她是男是女,甚至连年龄大小,贯籍何处都没有问。好像也不对,就算大家伙不问,你也不应该瞒着呀,但是再细想想,既然没有人问,那欧阳洁也不是事必非说不可,咱们也不能怪她瞒着大家吧.....。
看着张兜貔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欧阳洁心里暗暗好笑,不依不饶的继续说道:“其实,你真要问我,我肯定会如实回答的,只是你为什么不问呢?还有,你既然看出来了,为什么一直要等到今天才说呢?”
这小妮子平常安安静静的不说话,搁在角落里根本就不怎么起眼,怎么现在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厉害呢,句句要害呀,说了半天,反倒成了自己的不是。张兜貔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地说道:“嗯嗯,这个嘛,这个嘛,好像也不能完全怪你,只是,只是.....。”
此时,一条小舢板靠到了岸边,舢板上的周苍劲手里捧了个小布包,正跨步跳上岸来。张兜貔如释重负,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去,张兜貔又是拱手,又是寒暄,热情地握着周苍劲的手说道:“哎,太好了,太好了,你们总算是来了,早上吃过早餐没有,是吃叉烧包呢还是干蒸烧卖,亦或是薄皮虾饺艇仔粥,省城的茶点那可真是一绝啊,不然怎么叫食在广州呢对吧,来到省城一定要好好尝尝这里的茶点。”
周苍劲一时也被张兜貔的热情搞得一头雾水,瞄了两眼张兜貔身后正在抿嘴偷笑的欧阳洁,一时也不明所以,连忙礼貌地说道:“早餐已经吃过了,豆皮兄太客气了,倒是有劳豆皮兄久等了。”
张兜貔说道:“不碍事,不碍事,你来得正是时候,你们的事情办得怎样了,还顺利吧?”
周苍劲压低了声音说道:“该办事情的都办好了,多亏了豆皮兄出手相助,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张兜貔笑道:“事情办好就好,今天怎么没见欧阳丽雯过来?”
“欧阳丽雯临时有事来不了,我临行前,欧阳让我把这个交给豆皮兄,说是一点小意思,请豆皮兄务必收下,来日再行重谢。”周苍劲说完,恭恭敬敬地把手里的布包递给张兜貔。
张兜貔接过沉甸甸的小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十余根金条和一摞摞大清龙洋,也不客气,还是老规矩,来了个“袋袋平安”,嘴里说道:“就帮点小忙,你们也太客气了,却之不恭,我就收下了,多谢多谢!”
周苍劲连忙说道:“这下帮的可不是小忙,对于我们来说,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棠哥也说了,江湖上我们还有些小名气小根基,将来豆皮兄有什么需要帮忙,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兜貔拱拱手,问道:“未请教,你们说的棠哥,不知道是指哪一位呀?”
周苍劲靠近张兜貔,伏在张兜貔耳边轻声说道:“棠哥就是钦廉会党的黄锦棠。”
黄锦棠,钦廉会党的首领,曾在两广组织了数次起义,在清廷的悬赏匪首名单里,也是排在前位的,悬赏大洋上万,怪不得龙继光的巡防营会耗尽心思,精心布下如此陷阱去缉拿他。张兜貔以前在两广水师巡防营,清乡剿匪,收集情报,自然知道这个黄锦棠是何许人也。
张兜貔拱拱手,说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钦廉黄锦棠,只是一直无缘相见,想不到在这里结缘,请转告棠哥,张兜貔来日一定登门拜访,交交这个朋友。”
周苍劲笑着说道:“棠哥听完欧阳丽雯的禀报,也说豆皮兄有勇有谋,是条义薄云天的汉子,盼着与豆皮兄见上一面,好好结交你这个朋友,只是这段时间清廷缉捕得严,风声日紧,多有不便,待来日风平浪静,再邀请豆皮兄来个一醉方休,好好亲近亲近。”
“好说!好说!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就赶紧启程吧,来日再聚!”张兜貔拱拱手说道。
周苍劲拱拱手,道声“后会有期!”,转身上了小舢板。
想起一路上,张兜貔与大家的悉心照顾和保护,临行临别,欧阳洁反而有些依依不舍。欧阳洁拿出折扇,递给张兜貔,轻声说道:“豆皮哥,多谢一路上的照顾,此次一别,不知何日才可相见,这把折扇就赠与你,作为临别的纪念吧。”
张兜貔愣了一下,接过欧阳洁的折扇,全身上下摸了一下,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总不能给钱吧,那也俗得太不像话了。咬咬牙,从腰里拔出那支五响手枪,说道:“我也没什么可以送你的,这把手枪跟了我好几年,送你作为防身之用吧。”
“自古离人多愁绪”,欧阳洁接过手枪,眼圈一红,眼泪差点夺眶而出,道声“珍重!”连忙转身离去。
这是一把檀香木制成的檀香扇,张兜貔打开折扇,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又是诗词歌赋。只见折扇上寥寥数笔画着几点梅花,旁边题有几句张兜貔似懂非懂的诗词:“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小舢板上,坐在船头的欧阳洁,正把玩张兜貔送给她的五响手枪。想起张兜貔在西关果断送自己走的情形,又想起张兜貔在花尾渡上哪五音不全的“客途秋恨”.....。欧阳洁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