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兮瞧了一眼满园的梨花,“公子莫说这丧气话,咱们还能回来的。”
“素兮,自从生了思睿之后,我日日都梦到以前的事情。”赵无忧顿了顿,“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如今只想抓住眼下。”
“很快就能出了。”素兮道,“宫里头我也跟云兮打过招呼了,他们不会轻举妄动。毕竟公子离开了京城,若然宫中有所异动,谁都保不住他们。是故傅玉颖应该也很清楚,不会乱来的。”
赵无忧点点头,“那便最好,该准备的都准备好,这一去我就没打算回来。”
素兮苦笑两声,“公子这是决定了?”
“决定了。”赵无忧做事惯来不会后悔,这就是三思而后行的好处。想得到结果,却依然放手去做,敢爱敢恨。
素兮不再多说什么,从她认识赵无忧到现在,这丫头的脾气还真是一点都没变,“公子这番模样让卑职想起了当年,卑职不信任任何人,可唯独公子——骨子里的骄傲着实怔住了卑职。犹记得公子握住卑职的手,直接贴在了公子的胸前,问我可信任?”
想起了过往,赵无忧低头一笑,“然后你愣住了。”
“卑职是打死都没想到,公子是个女儿身,而且还把这样大的秘密告诉我。卑职也不是傻子,公子是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处境,卑职心知肚明。”素兮淡淡的笑着,“这秘密等同于公子的身家性命,一个人能把命都交到你手里,还有什么不可信呢?”
赵无忧深吸一口气,“好在这些年有你陪着我,真好!”
“以后还会更好。”素兮抿唇。
梨花树下,一袭白衣胜雪。很多年后,素兮看着那满树的梨花,都还能想起今日的笑靥。淡若梨花,清雅幽静,那样一个原本该与世无争的女子,身形消瘦、单薄。
风一吹,那梨花纷纷扬扬的落下,落满了赵无忧的肩头。她想起了慕容,想起了从未在现实中谋面的母亲。唇角微扬,孤身一人的时候也能犹记温柔与幸福。
赵无忧走的那天,沐瑶来城门口相送。
摄政王府被封查,她这个凤阳郡主按理说也会被牵连,如果不是赵无忧,估计这会得进大牢里待着。又加上沈言的那些话,沐瑶对赵无忧已是满心感激。
“沈言话不多,但看得出来是真当动了心思的。”赵无忧道。
沐瑶陡然扬眉,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赵无忧继续道,“你不必拿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希望沈言幸福,也希望你能幸福。沐瑶,沈言性子冷但心是热的,你别太任性,凡事三思而后行。我走之后,京城里头的局面会有些混乱,你记得千万别走出尚书府,若是沈言想你了,会去找你的。”
“我都记下了。”沐瑶抿唇,“我不会乱来的。”
“此去一别,不知何日再见,各自珍重吧!”赵无忧笑了笑,“好好照顾自己,照顾沈言。他不太主动,所以有些事你多担待点。他做不了,你来做,总归别错过这一场缘分。两个人要想长长久久,总有人要迈开那一步的。”
沐瑶感激的望着她,“谢谢你。”
“可以抱一抱你吗?”赵无忧笑问。
沐瑶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慢慢的靠近了赵无忧。
拥抱的时候,沐瑶微微凝眉,然后便听到赵无忧在耳畔低语,“谁说女子不如郎,咱们女子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好好珍惜沈言!”
语罢,她松开目瞪口呆的沐瑶,转身上了马车。
沐瑶愣在原地很久很久,直到大军都离开了京城,她也没能回过神来。
霍霍赶紧上去,“郡主?郡主你傻了?郡主你是不是中邪了?郡主?”
“她方才、方才说什么?”沐瑶生生咽了一口口水。
咱们女子?
沐瑶轻轻摸着自己的肩处,放在这位置有什么东西顶着……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当了很久很久的傻瓜?竟然都不知道,赵无忧把天下人都给骗了。
“这才是真正的骗子。”沐瑶自言自语,然后突然红了眼睛,“赵无忧,你就是个大骗子。骗天骗地,骗尽了天下人。难怪人人都说你是奸臣,你真当狡猾。”
语罢,竟是笑得不能自抑,带着几分自嘲般的笑,笑得满面通红。
心里头的负担终于放下,早前还在内疚,如今想明白了,竟然觉得真好笑。自己对一个女人动了心,而且还嫁给了一个女子,这说出去恐怕谁都不会相信吧!
沐瑶摩拳擦掌,等沈言下次来看她的时候,她必定不会放过这臭小子。难怪那次沈言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他必定也是知道实情的。
真是的,沐瑶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被他们都蒙在鼓里,最后一个才知道。
恩……嫁了一个假的丈夫!
好丢人!
羞死了!
赵无忧撩开车窗帘子,瞧着渐行渐远的京城。那个地方困住了她一生,也困住了穆百里的一生,如今虽然是找个由头离开,但……也是极好的。
素兮策马相随,外头自由自在的空气,可比这些好多了。
萧容的大军已经开始安营扎寨,这大邺的军队早前被蛮夷们屠戮一番,此刻都在整顿中,所以萧容若想安然撤离大邺境内,也是比较容易的。
大邺太平了太久,这军队早就废得差不多了,没多少可用的。
如今能用的,都在赵无忧手里攥着,她没有直接围攻萧容,而是采取了观望的姿态。毕竟孩子在萧容的手里,她不敢逼得太紧,免得萧容走了极端。
但观望的姿态,能迫使萧容主动来找她。
她只要孩子!
“公子!”素兮道,“萧容的大军停下来了,也不知想怎样?前头这个山头易守难攻,咱们没办法靠近只能在这里等着。”
“那便等着吧!”赵无忧冷了眉目,“萧容被逼到了绝处,总会来找我的。与其我送上门去,让他愈觉得这孩子对我格外重要,还不如我淡然处之,反倒能把他逼急了。”
素兮点点头,站在这小山坡上仰望着那座山。也不知这形势要僵持到什么时候,但如果一直这样僵持下去,恐怕会错失很多时机。
京城,关外,多少变数都等不起。
温故自然也等不起,小思睿是从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被带走的,身为外祖父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放不下这颗心。他本就愧对自己的女儿,如今竟然还犯了这样的低级错误,怎么都不能原谅自己。
眼见着赵无忧没有动静,而萧容大军就在前头,他自然不会像赵无忧这般安静的等着。孩子的命胜过一切,如果萧容真的利用孩子来要挟赵无忧,那这件事将无可收场。
是以趁着夜色,温故独自一人去了叛军的军营。他的武功及不上萧容,但是他的脚程绝对够快。若是不得手,全身而退也不是什么难事。
黑衣蒙面,温故一阵风似的在军营里穿梭。他尽量小心,免得到时候找不到孩子,还给赵无忧添乱。可他没想到的是,绕着敌营大致走了一圈,也没听到孩子的哭声。
每个营帐内的情况他大致摸了一遍,半点孩子的迹象都没有。
那么点大的孩子,得吃喝拉撒都得有人伺候,这军中也没见着乳母,没有什么尿布之类的,连半点奶香嗅不到。
孩子不在军中吗?
更奇怪的是,温故好像没有看到萧容的踪迹。
心里头莫名慌了,难道他们都猜错了方向?萧容不在军中?还是说萧容此刻就带着孩子躲在何处,等着他们来袭?
温故快环顾四下,黑漆漆的营帐四下,都是巡逻的军士,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看上去没有半点逃离京城的惊慌失措,可见这萧容早有准备。
孩子呢?
小思睿呢?
心里慌,温故又继续寻找。因为慌了神,温故最终被人现了。军营中一场动乱,温故只能快离开,免得到时候被抓住。
他只有一个人,双手难敌四拳,还是先走为妙。
可心里头的疑问却愈深了一些,孩子呢?萧容呢?
身驾轻功飞而行,回头去看那动乱的军营,这么大的动静,也没能见着萧容主仆,实在是太可疑了,难道说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这么一想,温故的脸色全然变了。
精疲力竭的回到自己的军营,温故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进了赵无忧的营帐。
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杯盏,赵无忧蹙眉看着神色大变的温故,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她知道……恐怕事情有变,否则爹不会这样大惊失色。
瞧温故这身打扮,赵无忧已经猜出了大概。
他这是,去了敌营。
素兮慌忙搀起温故,赶紧给倒上一杯水递给他,“怎么回事?怎么这样狼狈?出什么事儿了?你去了敌营吗?跟摄政王交手了?”
温故嗓子冒火,咕咚咕咚将一杯水喝得精光,这才喘一口气盯着赵无忧道,“我去了一趟萧容的军营,我想把小思睿带回来。可是——可是我没在军营里现孩子的踪迹,就连后来我惊动了官军,萧容都没有出现过。合欢,这里头是不是有问题?”
音落,素兮骇然回头去看坐在烛光里的赵无忧。
赵无忧——面白如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