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衣寒凉的风,吹起鬓发纷飞,吹过她苍白如纸的面颊,纤细的身子在风中微微颤抖着。
“颜歌?”有人诧异地唤她,“你怎么了,脸色为何这般苍白,是不是今日受到了惊吓?”
沐颜歌身子一僵,猛地抬头,容墨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身后,白衣清华,似雪如霜。
在一片荒野里他那一身雪白尤为夺目,清晰。清冽的风卷起衣裾翻飞,拂乱了如墨青丝。他如玉的容颜剔透莹白,散发着淡淡的清华。
“呵呵……”沐颜歌与他静静注视许久,半响,低头而笑,那笑声轻如柳絮,飘若浮云,却依旧冲不散内心的沉暗和痛苦。
容墨瞧着她身上只着了一件薄薄的棉衣,散落在肩的乌黑长发迎风飞舞,使得那纤细的身子看上去像是飘絮般会随时追风而去般。他忽觉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走上前去,微微皱眉道:“穿得这样少站在风里,也不怕冻着?”
就是这种细润如雨的脉脉温情,让她分不清虚实,辨不出真假。沐颜歌望着容墨向她伸出的手,嘲讽一笑,退后两大步,强压住心中的起伏,冷然道:“我竟是那么没有资格去怀上你的孩子么?既然如此嫌弃,又何必虚情假意?若是身理需要,勾栏院多的是形色各异的姑娘,以慕王如今的地位,从早到晚不断索取,不过是挥手间的事!”
容墨一怔,透过字里行间,已然猜出个大概。面对她直透人心的犀利目光,他微微蹙眉,沉了眼光,侧了身子,没有答话。
他的沉默,无疑是默认了她方才的质问。沐颜歌心口一阵抽痛,身形一晃,有什么在疯狂地涌上眼眶,急欲宣泄而出。
容墨一见,连忙道:“颜歌,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沐颜歌直盯着他闪烁不定的眸眼,痛在心间蔓延,她艰难笑着打断道:“你不必辩解,是不是误会,我们各自心里明白。”
她手心越攒越紧,极力控制住欲浮上眼眶的泪水,扬起脸庞,牵唇笑着说道:“慕王殿下究竟是因何要娶民女?觉得有趣?觉得新鲜,还是觉得我弃之容易?”
这声‘慕王殿下’,让容墨听着格外地刺耳,他蹙了蹙眉头,望着她浅淡而薄凉的笑容,瞳孔骤然收缩,难掩伤痛之色,“我在你眼中,真是如此不堪之人?”
沐颜歌还是笑,“殿下高不可攀,更是无数女子的梦中人,又怎会不堪?不堪的只是民女罢了,低贱之躯怎配诞育皇族的子嗣?”
“颜歌,住口!”容墨冷冷一喝,久久凝视她,眉目间的寒霜之色渐化作惨淡,良久,哀痛退去,语声温软道:“颜颜,‘冷情香’之事我会慢慢给你解释,但请你相信我,我对你之心,可昭日月!”
沐颜歌勾起薄凉的讽意直直射入那人幽深无垠的眼,没有曾经的娇嗔温柔,只有淡漠到冰冷的荒凉,冷笑道:“收起你那些甜言蜜语留着去哄别的女人吧,曾经的男欢女爱我们互不亏欠,从今往后,各不相干!”
容墨身子一震,陡然将她拽入怀抱,用力抱紧。
沐颜歌竭力挣扎,恼怒到极点,不愿让他再触碰自己半分。无论她怎样踢打,那人都不肯放手。
钗环零落,长发散乱下来,在两人的面庞胸前肆意乱舞。
“我娶你,我们好好的在一起,孩子目前……不容许有!”容墨头埋在她颈间,语声很轻很沉,近似央求。
沐颜歌笑了,笑得无比讽刺,这个男人一如既往地倨傲自负,以为天下间的一切都在他的算计和掌控之中。她不是布偶,任他摆弄,就算失了心,失了身,也不能失掉日后自己的人生。
她毫不犹豫地用力推开他,抬头望着那张俊美绝伦的脸,冷笑着:“从前的一宿欢情就当是一场梦吧,没有什么不能忘不能舍不能弃……”
看她说的如此随意轻松,仿佛在说一件最为平常之事。容墨有片刻的怔愣,任清冽的风无情地扫着,将如玉的容颜扫出如霜的莹白。
丝丝的寒意浸肤如骨,密密麻麻在心底滋生蔓延,将他缠绕得不见天日。
沉寂,一望无尽的沉寂。
许久,容墨抬步靠近沐颜歌,微微低头,一双眸子无波无澜地看着她:“颜颜,你真的想离开我?舍弃我对你的爱,当一切不曾发生过?”
“……是!”沐颜歌语声铿然而决绝,吐出一个字。
“你想听我的解释么?”容墨目光依然平静,目光沉沉地锁住她,似乎努力想从那一汪碧潭的最深处寻觅到哪怕一丝的不舍和留恋。
“不想……”沐颜歌倔强地勾唇浅笑,眸光坚定,语气淡淡道。
“好!我放手……”容墨薄唇微勾,笑意冰凉。
沐颜歌紧咬着唇,将某种近乎失控的情绪强行堵在喉间,咽下心头,如利刃般生生划开一道深沉的血口。
“可是我离不开你,怎么办?”容墨忽然低低开口道。
温温凉凉的唇落了下来,勾缠辗转,霸道不失温柔,纠缠不清似的吸吮,把沐颜歌的呼吸抗拒一尽吞噬。
淡淡的幽香萦绕在鼻端,他不自觉地伸手抚过那黑绸般的青丝,有些贪婪地享受这一刻的温情旖旎。
感到怀中人不安地想要退却,他扣住她的腰,搂地更紧,心有些乱,喃喃出声:“颜歌......你怎么会舍得我?嗯?”
她明明是想抗拒的,为何却一再沉沦?沐颜歌唇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还要离开我么?”容墨离开她的唇,带着浅浅的喘息轻声问道。
“要!”她的语气那样坚定,一字一句,铿然无比。
半响,容墨缓缓地才放开她,玉颜上一片清寒:“颜颜,我们互相成全!”
话落,那人身子猛的撤离开,侧身而过,与她擦肩疾行,那一步步,像是踩在她的心间上。
背影相对的那一刹那,隐忍多时的泪水终是无可抑制地落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划过面庞,没入唇齿间的咸涩滋味直抵心间。
沐颜歌抬眼,一动不动看着他离去,全身像是失去了知觉般,寒风合着泪水,模糊了她的颜。
那人锦带随风飘袂,背影绝然,直到走出门口,再未回头。
这一刻,她的心忽然很痛。
分明是告别一个错误,为何心里却是如此难受,沐颜歌倔强地笑着,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不知名的方向。
凛冽的风刮在脸上是麻木般的生疼,她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前路茫茫,视线却是模糊一片。她忽然发现,只是其实是没地方可去的。她于这个世界,不过是一缕来自异世的孤魂,而那个以为能够供她栖身倚靠的男人,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其实,她什么都没有,孩子不是自己的,就连这身体都不是自己的,还有这颗被践踏过的心……
沐颜歌惨笑出声,身子渐渐软了下去。
紧接着,后背那里感到一股沁凉,她僵硬地立在那里,低头看过去时,却见血红色的箭尖从前胸刺过来。
看到那血后,她才慢慢地意识到疼痛,撕心裂肺的刺痛,从中箭之处蔓延全身。
容墨本是策马远去,机敏的听觉让他在第一时间嗅到了十里开外危险的气息。
急急勒住马缰,调转马头,玉袖一扬,白日烟火直冲上天。
“主子……”百余道人影不知从何处齐齐掠至,半俯跪地。
“快,王妃和郡主……”容墨双腿一夹马腹,俯冲出去,最后几字随之没入了风声里。
一干暗卫亦是以雷霆之速跟了上去,蹄声笃笃,尘土飞扬。
一个时辰前,密林里。
箭依旧一动不动地指着林外几百米之距的院落,数百名乔装打扮的士兵面无表情地持弓而立。
一位副将模样的男子抬头望了一眼林立的锦旗,余霞轻绕在迎风微漾的旗间,在将丛林层层包围的箭尖上反耀出点点明黄,那箭矢上赫然入目的“逸”字还是着实让他微有哆嗦,心生惶惑。
借刀杀人,一鸟二石,虽说是个不错的筹谋,可这后果……这大皇子对太子使下的手段若是让皇上知道了……那男子一阵哆嗦,显然是不敢再往后接着想下去。
“离日落还差几柱香的时间?”
帘内突如其来的清冷之声让那面有纠结的男子陡然回过神来,他低头沉声,容色恭谨。“回大皇子,还有半柱香...”
车帘忽然被轻轻掀起,露出一张神色淡漠的脸。
路染抬眼望着天边渐渐隐去的亮光,在袖中的手微微攥起之余,思绪竟是不可控制地飘散开去。
“大皇子,香将要熄灭了...”
身侧之人小心翼翼地提醒骤然将他的思绪从一片久远虚渺中拉回,他敛了敛姿容,望了眼那盏将尽的香,冷冷沉声,“点火,放箭!”
随着他一声令下,带着火星的流箭如蝗雨般从四面八方直直地落入目标点周围,重重火光瞬间便以燎原之势急速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