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已经走回了自己的小窝,在门口还遇到了自己的妹妹小桔子。
林牧之眉头大皱,急行两步。
“桔子,背这东西干嘛!”
背的是什么,林牧之也不知道,反正很大很沉,可能怕淋湿了用黑布包着。黑色物整体成长方行,已经超过了赵吉祥的身高了。
听着哥哥带着责问的语气,赵吉祥立刻就有些怯懦了。
“哥哥…我…”
和黄贯接过赵吉祥背上的物体之后林牧之大概猜出了这是什么东西。
木质,有线,应该是一把筝。
筝有大小之分,十二弦,十三弦,十六弦,二十一弦。赵吉祥所背的,应该是一把二十一弦的大筝。
“想学乐器?”
委屈的赵吉祥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林牧之揉了揉赵吉祥的头说道:
“只要是好的,小桔子想学什么都可以,但是以后这么重的不许再背了。还在长身体,压的长不高了怎么办?”
这筝真不轻,约有五十来斤沉!让胖子搭了把手,林牧之将筝背在身后。
黄贯说道:
“小师妹天资过人,学个乐器还不是家常便饭的事,以后这种重活你支会一下师哥就行了,保证办的妥妥的!”
林牧之没好气的说道:
“滚!少在这里拍马屁!说的好听,也没见你背着?”
黄贯前去开门。
“老湿,你这话就不对了,你是小师妹哥哥!这种表现的机会,我那敢跟你抢?”
赵吉祥听着自己哥哥是在关心自己,开心的拉着哥哥的手。
林牧之拉着赵吉祥进门,斜了一眼黄贯。
“死胖子,你到真是会讨巧!”
被骂了,黄贯也不以为意。
“那能啊!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三人到了大厅廊下。因为不知道会搬一个大件回家,林牧之也不知道该把筝放那里。索性就将它放在廊下。
知道哥哥不反对自己学乐器,赵吉祥晃着林牧之的手说道:
“哥哥,哥哥,教我学乐器好不好?”
乐器这东西,林牧之还真会一点。但前一世他是个孤儿,古筝、钢琴这种高档玩意他肯定是学不起的。但天朝的文化博大精深,又不光只有那一两种乐器。
他会的是笛子。
你问赵吉祥为什么会知道林牧之会乐器?这种事其实压根不用问!在古代受儒家文化影响有多大?身为一个天朝人,这点应该了解吧?
儒家文化最精髓的两个字是什么?
礼!乐!
要是在古代,不会一两件乐器,你敢说自己是读书人,出门被人打死了,那也是管杀,不管埋的事。更何况林牧之还是学院的夫子!
所以赵吉祥压根就没考虑自己哥哥会不会,而是教不教。
林牧之也没啥不好意思的,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哥哥不会筝。”
赵吉祥侧脸抬头问道:
“那哥哥会什么乐器?”
看着妹妹可爱的模样,林牧之捏了捏她的小脸说道:
“哥哥会吹笛子!”
赵吉祥开心不已,转身向门外跑去,边跑边说:
“哥哥等我一会。”
看着妹妹的双马尾随着奔跑,丫角颤颤,林牧之不觉的笑了。
黄贯捏着下巴酸溜溜的说道:
“有个妹妹可以宠,真好!”
林牧之可没空在这陪个胖子,还要做晚饭,转身就去找围裙。
“还不滚蛋,你要是喜欢,叫你爹再生一个呗!”
早上出门到现在回来,老湿的话一直不多,应该是想师娘了,现在这种说话的语气才像黄贯认识的那个老湿。
“老湿,你别忙了,刘叔回去已经张罗了,过会应该就会送过来。”
得!这下还不好赶人了!白吃谁不吃?
“那跟我去偏厅倒腾一个地方出来,总不能把筝一直放在门口吧?”
老湿就是有这么一个“优点”,吃了你的,还要使唤你!这种“优点”自己也要多多学习!
赵吉祥出门去借乐器,她一个小姑娘才来书院几天?认识的人也就那么几个。
那把筝其实是朱夫子借给她的。
朱夫子一介女流,又未婚嫁,在书院做夫子,她的住处本来应该是她一个人的,夜深人静,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最后便让自己的弟子李易安也搬了过来同住。
对赵吉祥的读书的天赋,朱夫子的评价只是尚可,但小姑娘对乐器的领悟,确实是把朱夫子惊讶的不轻!
前几日赵冬宁还在书院,五人闲聊时提到了乐器。一时兴起,赵冬宁、朱夫子苏芷晴和李易安四人将同一首曲子各自弹了一遍。结束之后,不曾想赵吉祥也要试一试!
不试不知道,一试吓一跳,赵吉祥竟将曲子弹凑出来三分之一,然后挠了挠头,说她忘了。
虽然曲子弹的不完整,也只弹了三分之一,其中还有许多错误,但谁都知道赵吉祥才开始接触乐器,这种天赋已经够吓人了!
这几日散学之后,朱夫子都会给赵吉祥开小灶。
看着小桔子天天盯着自己的筝视若珍宝,君子有成人之美的道理,朱夫之懂,有心将筝送给小桔子。奈何小桔子抵死不从,理由是姐姐曾经告诉过他,君子不夺人所好。最后朱夫子想了一个折中的法子,将筝借给她。
赵吉祥的心思很单纯,学好了筝,弹给哥哥听。
本来这么一把大筝,不会让小姑娘一个人背回来的。但是朱夫子的住处只有两人,一个被打过,一个被调戏过,谁会过来送?最后还是倔强的小姑娘,自己背了回来。
二人将偏厅挪出了一个位置,正准备将筝搬进去时,赵吉祥已经回来了。到了大厅门口,拉着哥哥的手,将一支笛子递到林牧之手中。
她有些等不及了。
在赵吉祥看来,哥哥教的曲子一定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没有之一。以后无论学多少曲子,教自己曲子的人再多,也只会分为两种人,一种是自己的哥哥姐姐,剩下的都是其他人。
林牧之屈指,轻轻弹了一下小桔子额头。
“这么心急鸭?”
赵吉祥如小鸡啄米般使劲点头。
可爱的妹妹提出要求很难让人拒绝。
“要不吃过晩饭呗?”
露出两个小酒窝的妹妹,使劲摇头!两个马尾左右摇晃。
可爱的妹妹再个撒娇,就更让人无法拒绝了。
“唉!真拿你没办法!”
林牧之将笛子横在嘴边,斜脸向下看着妹妹眯了一下左眼。找了几个音色,吹奏了起来。
世人常将戏曲联系起来,但戏和曲有着本质的不同。
戏分文武,武戏比较闹,多是两人或几人打来打去,又称看戏,所以百姓们看热闹时也会叫做看戏;文戏多是唱腔,又称听戏,多是历史或小说改编而来。
曲才是文人的心头好,不然怎会有,曲有误,周郎顾的典故?
其中就有有唱词和无唱词,就算有唱词,也和戏有很大的区别,最起码不用画个大花脸。曲的演奏不会有太多的乐器,比较单一或是两种,三种以上极为罕见。
当然像那种几百把同样的乐器同凑一曲不算此列。
曲子不是很长,音节也不是很多,只是在重复中加重了音色,改变了几个音符。
林牧之已经开始吹第二遍。
黄贯低声问道:
“小师妹,这笛子是借谁的?”
赵吉祥认真的观察着哥哥,随口回答道:
“是李姐姐的。”
黄贯嘿嘿贼笑,来回这么快,肯定没出夫子的住宅区。小师妹又是朱夫子的弟子,朱夫子和李才女同在一个屋檐下,这笛子跑不了就是这二女的其中之一。
不远处的夫子宅内,两个女子坐在大厅桌旁,桌上堆了许多薄子。如果林牧之看到这一幕,一定会感叹一句,原来古人的老师,也要批作业啊!
坐在主位的女子微笑的看着右侧的女子,右侧的女子没有抬头,翻了一页手中的薄子。
“听这音色,是我的那支笛子。”
第三遍快完之时,林牧之侧身看着自己的妹妹。
不知何时,小桔子背回来的古筝已经掀开了黑布,架在了大厅正门口。
赵吉祥理正衣冠,盘膝坐好,目不转睛的盯着林牧之的手势,侧耳倾听着乐曲的旋律,两只小手也已经放在了古筝之上。
本来吹了三遍的林牧之准备停下来了,一看妹妹起了范,自然不会扫了妹妹的雅兴。
第四遍开始。
赵吉祥的天赋在这个时候也展现了出来,一下只就随着旋律和弦而奏。两种乐器,两种音色,相得益彰。
林牧之给了小桔子一个肯定的眼色,以此鼓励自己的妹妹。
得到了自己哥哥的肯定后,赵吉祥很开心对林牧之笑了,只是很快,她又认真了起来。
两种乐器和弦之后没多久,李易安起身离开了大厅,曲子还没到一半,她又回来了。只是手中多了一支萧。
朱夫子皱起了眉头。
“易安,你…”
李易安没有回答,只是轻哼了一声。
她要报复!虽然李易安很欣赏林牧之的诗文,但这也不是他调戏自己的理由!曲子她没听过,肯定是那登徒子自己谱的。
不得不说年少时期的李易安并不像中年时期时那么凄婉,这一点从“沉醉不知归路”和“争渡,争渡”就可以看出来,少年时期的李易安玩的也很疯。
自己妹妹刚开始学一首曲子,自己总要多领他两遍。当第五遍开始时,不远处的院内,又有萧声和弦进来。
能够很快的学会这种不算复杂的曲子,林牧之一点也不觉得奇怪。书院是全大华最高等的学府,这里又是夫子的住宿区,是全大华最高级别的教师团队,学不会才让人觉得奇怪了。
按照古人的思想,这种乱和弦是很不尊重人的事情。如果林牧之是古人的话,他现在应该收起乐器,上门质问去了。但很显然,他不是!对于一个听贯了一首音乐由几种,十几种,乃至上百种乐器混音演凑出来的人来说,也就三种乐器而已,毛毛雨啦!
再说了,三种乐器的演奏也确实比两种好听啊!林牧之所凑的曲子,本来就是后世的音乐,和弦越多越好听,想和尽管和!
似乎,书院的其他夫子也发现了这件事情!
第六遍之后,林牧之不再凑了,好像妹妹弹的比自己吹的好听,有点丢人了!
李易安也不在吹凑,气呼呼的转身回房。
什么破曲子!尽然和了三弦之后变的更悦耳了!
朱夫子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这贼子就是如此不讲道理,明明自己才是有理的,偏偏到那都能让你说不出口。
赵吉祥依旧在弹,虽然林牧之和李易安不在和弦,却从别的院落中一下和进了六七道弦。
还别说,更好听了!
八遍之后已经和了十来道弦。
十遍,整个夫子的居所,几乎每个院落都有一件乐器在和弦。
弦和的越多,声音越大。
十五遍,夫子们都在和弦,弟子不学不觉的落伍?
二十遍,书院的钟磬被人击响。
林牧之没有想到,只是简单的教妹妹一首曲子,尽然会带起如此大的连锁反应。
李易安没有想到,明明自己是去搅局的,反而成就了那个登徒子。
黄贯没有想到,本来觉的老湿吹的曲子挺好听的,书上怎么说来着?余音绕梁!这会都已经开始绕山了!刚刚开始觉的有点了解小夫子了,这下又变成看不透了。
赵吉祥早就想到了!自己的哥哥从来都是这么优秀。
西湖之上的一艘画舫内,一个明艳女子施了个万福,对一个大龄青年说道:
“秦先生,今日书院开罗天大醮么?”
罗天大醮,开始只是佛家道教的法事,后来人们把大型的祈福祭天也称为罗天大醮。
微醺的青年男子回答道:
“开什玩笑?我是书院夫子,这种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女子掩嘴轻笑。
“不是啊?那你听?”
闹出这么大动静,不是罗天大醮还能是什么?
西湖之上,雨雾蒙蒙,早已经看不见玉皇山了,但那乐声,细听之下竟有不下几十种乐器和奏,闻所未闻。
玉皇山上的书院弟子不过千人,乐器几百,全数合奏,也比不上西湖数量众多的楼船画舫里的一半,毕竟人家就是靠这个吃饭的!
很快,西湖上的曲声盖过的玉皇山上的书院,穿过钱塘江到达余杭城,一朝之都,还能让烟花柳巷的声音给盖了?
最终,一场穿越时间、空间的听觉盛宴,回荡在华朝首都上空。
谁也没事想到,开头的是个十八岁少年。更没有想到,领弦的是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