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炳光越坐越冷，天暗下去以后，温度骤降。他往火堆里添了好几根木头，火一直在烧，发出的声音，并没有让他温暖多少。今晚要做的事，太多了，李炳光有些疲惫。三个人围着火堆闲聊，直到新添加的柴火又小下去，李炳光便决定出发了。
一辆马车在黑夜中行走，速度不快，由于没有路灯的关系，张本福小心翼翼地驾驶着马车。李炳光没有料到，晚上的马车和步行，区别原来如此之大。
如果是步行，他们更容易发现，脚下的路是否好走，可现在在马车上，为了马匹的安全，张本福不得不小心翼翼。他大意了，李炳光怪罪自己，是他决定要晚上出发的。也就造成了现在的，心急如焚，表面上看着却像闲庭信步。
由于进行了乔装打扮，外表上，他们都有了大变化。他们一致认为，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要用中文交流。驾驶马车的张本福，打扮成了一个满脸灰土的马车夫，衣衫喽啰，看起来就像好几天没有洗澡，从大风沙里走出来的人。
李炳光和沈燕坐在马车后面，装束要稍微好一些。一身蒙古人的标准打扮，两人各戴一顶毡帽。由于张本福没有女式毡帽，只能让她用头巾在头上围一圈。
他们身上穿着毛料大衣，嘴上围着一条围巾，只露出看路的缝隙。大衣上到处是污迹，这些污迹，完全是人为涂上去，根本看不到干净的地方。
张本福起初还舍不得那些大衣，李炳光则说，这些衣服，反正他平时也不会穿，收着也是收着，倒不如拿出来，做点贡献。
三个人在路上都很安静，全程几乎零交流。马匹一直走，前方首先出现零星灯光，再接着，便是通红一片，路勉强可以看得见。张本福见状，立即轻轻打了一下马屁股，马匹由原来的行走状态，变成了小跑。脚下扬起一阵尘土。
晚上的陶布格勒，远比白天看上去更繁华。灯光成了点缀，让寒风中的李炳光感到一丝温暖。小镇灯火通明，几乎每一处都被灯光点亮。若不是晚上亲自看见，李炳光不敢相信，作为一个犯罪之乡，竟然能有如此漂亮的夜景。
它与大城市的那种高楼大厦不同，陶布格勒由于后方有山，看上去更像是依山而建。在半空中呈现出它的魅力，李炳光不由得想起中学历史课本上，曾经有讲过的“空中花园巴比伦”。从远处看，巴比伦就像是一座漂浮在空中的花园，也许它就是现在陶布格勒所呈现出的样子。
李炳光拍了拍沈燕的肩膀，让她多看几眼。只见沈燕摇摇头，并不感兴趣。而张本福更是若无其事，或许这个场面他已经看腻了。在李炳光眼中，陶布格勒俨然变成了戈壁上，生命的象征，同时还是一颗明珠。
路越来越亮，陶布格勒就在眼前，随着距离接近，它美丽的夜色外衣逐渐褪去。凶恶的一面，慢慢呈现在众人面前。马车刚进小镇，路边就有人两伙人在争吵，一个火盆在地上安静地烧着，李炳光闻到一股煤味。
由于附近没有树木可砍，这些人取暖靠的都是烧煤，这是他们昨天没有看到的一面。马车路过去人群后，两伙人就互相殴打起来。叫喊声在热闹的夜晚，并不显眼。人们都习惯了，只是报以一种麻木的嘲笑。
马车拐进一个小巷时，路边躺着一个人，手上拿着酒瓶。看样子，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而此时，也就八点未到。李炳光记得，在他的家乡，没有人这么早就喝酒，更没有人这么快就喝醉。
由于是小巷的缘故，马车降低通过速度，偶尔还要停下来避让路人。就在他们停下来的空档，有一份人，从旁边的民房走出来，站在最前面的是个外国人。
那个俄国人！！！
李炳光认出他了！就是在楼道里，双手提起他，被张本福用玻璃瓶打晕的俄国人。他的后脑勺上，正贴着一块白色的纱布，额头上，也有几道清晰可见的伤痕。
还有被李炳光一拳打倒在地的俄国人，他就站在旁边。他们怎么都在这里出现，李炳光心跳加速，屁股像灌了铅，坐在马车上一动不动。
张本福似乎也认出来了，他坐在座椅上，不断催促边上的人赶紧走开。想必，他比李炳光还要紧张。这群俄国人的去路，正好被马匹挡在前面。只见他看着张本福，说了一连串俄语。身后几个部下，像是为了讨好他似的，跟着起哄。
其中，有两个人从后面走上来，来到马车边上。张本福坐在前面，动作变得有点僵硬。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李炳光心想。
王莹用手肘撞了李炳光，并低声道，“快点想办法。”
“我想着呢。”李炳光的语速又低又急。
带头的俄国人也开始移动脚步，不知是不是认出他们。不会的，李炳光心想，他们围了围巾，不可能看得出来。他们满脸怒气，看着张本福，还有坐在马车后面的李炳光。看样子，是要给点颜色他们瞧瞧。
李炳光急中生智，两步跨到马车前，拍了两下马车夫的肩膀，像是在质疑他，并用家乡话大声问他，为什么走这条路，别的路不能走吗。
张本福激动地摊开双手，用着同样大音量的家乡话回应，并用手推搡李炳光。好，做得好，李炳光心中赞道。接着，两人争吵起来，两人互相推搡了好几下。
只见俄国人停住脚步，一脸困惑的地看着他们。他似乎在想，他们说的既不是中文，也不是蒙古语，看来是刚到镇上的某个东南亚国家来的人。
李炳光这时转过身，向俄国人做了个手势，也就是两手合十，阿弥陀佛的国际通用手势。俄国人的脸上更加困惑了，他犹豫着，最后点点头，原谅他们。道路再次通畅，马车开始前行。李炳光趁着那一刻，在张本福的耳边低语，“别加速，匀速前进。”
要装就装到底，如果突然加速离开，对方一定会有所怀疑，李炳光心想。他们不能慌张，脸上有围巾给他们做掩护，他们看不出来。李炳光的手按在马车夫的肩膀上，他紧张地要死。直到走出巷子，就像花去了大半天时间。路变得宽敞，张本福便加快了马匹前进的速度。
李炳光一下瘫软在马车上，沈燕也摇摇头，感叹刚才紧张的一幕。张本福像死里逃生地看了他一眼，好像在赞许李炳光。
马车拐了几个路口，众人的心情也逐渐得到平复。渡过一劫，看来今晚都会顺利了，李炳光心想。由于绕的路口太多，李炳光分不清楚哪个路口，走到哪里。只要车夫在，他就不需要去分清楚路口通向什么地方。马车最后拐进一条人少的巷子里，逐渐减速，停下。
他们到了！
“要是没有你，刚才我不知道怎么样脱身了。”张本福把围巾打开。
“幸好你的反应也快，要是你就坐在那看着我，就要露陷了。”李炳光学着去赞扬张本福。
“你是怎么想到用家乡话的？”沈燕用一种欣赏的目光投向李炳光，若不是他用家乡话，准会被怀疑了。
“用中文，他们肯定会怀疑，点子突然就蹦出来了。”李炳光说着，从马车上下来。
他们已经到达宾馆后门，这里人少，路灯也没有亮起来。原本应该装白炽灯的地方，灯罩下面却空荡荡的，只有一个黑色的接口。这蒙古政府，也是够省的了，没有人走的地方，连路灯都不装了，李炳光心想。
“你们两在这里等，我拿到东西，马上就出来。”李炳光对他们说。
“你要小心。”沈燕关切的说。李炳光点点头，转身走向宾馆。
推开宾馆后门，吵杂声立即传入耳中，宾馆里弥漫着一股很闷的气息，大概是开了暖气的原因。蒙古语和俄语占据了声音的主要来源，李炳光往前走，没有一刻停留，直接走上楼。
恰巧，楼上下来两个蒙古人，他们把楼梯完全占住了，李炳光只好等他们走下来，再上去。这期间，他透过帽子和围巾留下的缝，往外面望去。
今晚喝酒的人特别多，有不少外国人，大概是喝上头了，大喊大叫。当他的视线移动到中午坐过的桌子时，中午已经坐在那里的外国人，现在扔在那个地方。
他看着李炳光，眼睛眨也没眨。或许是他的装束引起对方的注意，李炳光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马上别过头，看到另外一个方向。
蒙古人下来，李炳光快步走上楼梯，他的心跳加速，希望对方没有认出他来。张本福说过，这里许多俄国人，都是一伙的，他们成了一个派系，掌控着小镇上的各种行业。楼下的那个人，想必也是俄国帮的一份子。
回到房间，李炳光立即关上门，他抓起背包，一个背在身上，另外一个，拿在手上。他的视线扫了一边房间，确定没有任何遗漏时，便转身打开门。
一个硕大的人影站在门外，不是别人，正是今天中午，坐在他们旁边喝酒的外国人，他认出李炳光了。只见他脸上浮现着异样的笑容。
这次，是李炳光最利落地一次，没有半句废话，也没有半点思考。松开背包，李炳光立即朝他发动猛烈的攻击，头和肚子。可是，这个大块头两只手放在头上，挡开了李炳光的拳头。而他的腹部，想钢板一样厚实，拳头打在上面，根本看不到他有疼痛的表情。
大块头的反击很快，他一手按住李炳光的脖子，一拳、两拳打在他的脸上，李炳光顿时眼冒金星。他松开手，把李炳光踹回到房间里。他忍着痛，从地上站起来，卸下背包。再次投入战斗，大块头感到意外，就在他犹豫的瞬间，李炳光的拳头已经击中他的鼻子。
顿时，鲜血飙着，从鼻孔飞出来。李炳光没有恋战，两手一提背包，冲起来，用肩膀把他撞到在地。毕竟自己也是做过体力活的人，李炳光心想。就在他跨过大块头的身上时，裤脚被对方抓住。
李炳光一个转身，往地上一坐，用另外一只脚，朝他的面门蹬了好几下。大块头捂着脸，在地上挣扎。他快速从地上起来，几乎用飞的状态来到一楼，直接从后门跑出去。
一出后门，正要大喊快走的李炳光，却看见几个人，已经把马车围住。借助宾馆后门上的灯光，李炳光看清楚对方，是刚才小巷里的俄国帮。
张本福跪在地上，头低低的，看样子是被打了一顿，沈燕则站在一旁。刚才在小巷，那些俄国人就已经认出他们了。让他们来到这里，或许只是等待一网打尽的机会罢了。李炳光强压住内心的紧张，他把背包放到马车上，向他们走过去。
只见他们嘴上念念有词，李炳光却一句也没有听懂，但从语气上，听得出他们很生气。其中，被他打晕的俄国人，不断地对另外几个人说着什么，也许是在指控李炳光，今天给了他一个突然袭击。其中三个人上来，对李炳光就是拳打脚踢。他们出手都很重，李炳光挨了几下，就顶不住。
忽然，宾馆的后门被用力打开，看来楼上的大块头也下来了。抬头一看，却发现是那个牛仔帽先生。他怎么会出现，李炳光希望他能做点什么，求救或者找路人来帮忙。
牛仔帽先生手上拿着一瓶酒，大喝一声。俄国人齐刷刷地看着他，带头的那个走出来，又是一连串俄语。
“别跟我说鸟语，我听不懂。”牛仔帽先生的声音很浑厚。是个中国人，是老乡，李炳光心中燃起希望，他该不会要插手此事吧。以他的体格而言，丝毫不属于眼前这些俄国人，身高绝对超过一米八，体重或许要逊色一些，但面对五六个人会很棘手。
牛仔帽先生把帽子摘下，放到旁边的地上。他的头发很短，胡子在嘴巴周围绕了一圈。接着，他把外套脱掉。此时，李炳光看清楚对方，他的脸上有条疤痕，从太阳穴开始，划过脸颊，消失在下颌。
“刀疤？”李炳光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他记得，老朴在给李梓琳讲故事的时候，故事里面，就有一个外号叫“刀疤”的男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