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已下起淡淡细雨,苏朝朝觉得手脚冰冷,不愿出门。两个丫头在火炉边,暖着手,吃橘子,倒是李萤,迫不及待的要跟出去。
苏朝朝道:“你不是有阿舒?让他找个人跟上去不就行了。”
“不成,不成,折腾了我这几日,查了多少人,才等到今日。我可待不住。”李萤要去,又拽上苏朝朝。“你便不好奇?说不成,真是那冯了了的秘密情人。快些,马车里给你燃了炉子,一点也不会冷着你。”
苏朝朝不愿宋灵雨再出门,恐她受寒,先让她回家去了。
冯了了刚一落轿,便有一青年披散着长发欣欣然迎了出来。
“了了,你总算来了。这么冷的天,快些进来。”
冯了了面色稍冷,不露声色的避开他迎过来的手,将食盒递给他。片刻,两人一同进了院。
李萤只觉得这人眼熟,想了许久。
“这人长着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没什么映像,可是那头发稍上的金铃,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铃铛,金铃铛……哦,我想起来了!他不是平安伯连迹吗?”
苏朝朝问:“平安伯怎么住在这种地方?”
李萤笑道:“早就听说连迹这小子,为了一个烟花女子,被连老夫人给撵出来了,没想到居然是冯老板。”
亲眼见证传言吻合了事实,这小子笑的幸灾乐祸。
过了大约半柱香,冯了了才从小院出来。连迹身体似乎很不好,送出门外时,一直掩唇咳嗽。
“这才叫为红颜不顾小命。”李萤连连咂舌。
苏朝朝敲了敲车板,吩咐车夫继续跟上:“不是他。”
“什么?”李萤不信:“你不是亲眼看见她把食盒拿进去了?”
苏朝朝道:“那食盒是我的,里面却不是萝卜。”
马车且行且停,极有技巧的跟着前面的轿子,最后停在了一户酒家门前。
冯了了下车时,手上果然提着另一个食盒。
苏朝朝二人跟进去,见她进了包厢。李萤祭出“敲门砖”,掌柜忙安排了隔间出来。
“要见你一面,简直难如登天。”冯了了微微叹息,温软的声线像是春日里流水淌过了鹅卵石。
她这般一开口,就连李萤都听出来,她必定心慕此人。唯有深深爱重,才让一个炽烈如火的女子,能这般的温柔似水。
“近日事忙,你知道的。”男子沉声道。
苏朝朝侧耳细听,只听冯了了又道:“你自然是忙。既有闲暇与新婚妻子去观音庙,又何来的功夫见我一见。”
男子稍顿,片刻才道:“你若怨我,自然是我不对。”
话说到此处,似乎难以为继。可冯了了又不甘心,许久才突然道:“你说过,不会真的与她成婚。我竟然信了。”
男子又沉默,良久才道:“你要恨,只恨我三心二意。与她没有丝毫关系。你知道,她是大家女,婚事全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也早该知道,我本就是这样薄情人。若要怨怼,我也无话可说。”
冯了了颤声问:“你这又是何意?”
男子道:“你这样聪慧,应该知道。我避不见你,本来就是不愿更深的伤你心。”
冯了了突而笑出声来,似愉悦似痛苦。
“好,好。我应该知道?好一个我应该知道!阮预,我应该知道什么?知道你所说的那一套?你爱过我,只是已情过境迁?还是你本来不愿意和我说这些,是我偏偏要找你,你才不得已说这些伤人话?”
“阮预,你岂止说的是伤人话,你岂非早做尽了伤人事?”
阮预丝毫不予分辨:“是我狼心狗肺。”
苏朝朝惊诧道:“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是阮预。”
李萤摇头不齿:“这个阮预,果然是人面兽心,伪君子之流。本王见得多了。他这般姿态,就是历来欢场上常用的——是我对不起你,你随便骂我,我认了,可你要和我重温旧情,不好意思,我有别的相好的了。你还是忘了我吧!”
苏朝朝鄙薄于他:“你倒精于此道。没少比划吧?”
李萤急忙表忠心:“冤枉啊!本王是见多了顾南北耍的这一套。本王长这么大,可只对你沈姐姐一人动心。你千万要与沈大小姐言说分明。”
那边,冯了了果然桩桩件件,述说分明。阮预当初是如何的山盟海誓,如今又是如何的铁石心肠;当初是如何的恋奸情热,如今又是如何的寡情冷心。
苏朝朝和李萤便听了一耳朵。苏朝朝尚且年幼,许多事听不明;李萤却是半懂不懂,虽未实际比划,可也见得多了,便有些脸热心跳,神思恍惚。
“……阮郎,你如今与那言小姐夜夜**,就忘了那日你在河堤垂柳边,是如何对我的?那日直过了半个时辰,才起的身来,你帮我摘衣裳上缠着的柳树叶,还作诗一首:桃花深径一通津,柳望瑶台清夜月……”
阮预始终不为所动。
冯了了渐渐死心。
“我从前,只以为你与其他男子不同,到如今才知道,也并没有什么不同。……阮预,你既然薄情,便罢了。我冯了了绝不会死缠烂打。”
接着,才听到食盒打开的声音,阮预问:“这是什么?”
冯了了笑道:“怎么?你还怕我把你毒死?我若毒死你,我又能好过到哪里去?我如今有沁苑,京城里也算有微薄名号,不愁吃穿,玩乐由心的。我何必单单在你这棵树上吊死?尝尝。”
良久,只听到对面有落著声,阮预动容问道:“阿珏,这……这是萝卜?我竟然一点也没有看出来,尝了许久。”
冯了了轻声唤他:“阮郎……还记得那年,我和你栖身破庙之中,你受寒发热,我从别人家的地里,偷来一个萝卜……”
阮预即刻打断:“别说了。你要我吃,我便吃了。”
苏朝朝心想,她原来说的洒脱,还是期盼着他能回头。不过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可惜郎心似铁,再无丝毫波动。
许久,听到哐当几声连响,冯了了急切的祈求:“阮郎,我不求什么,只求你隔几日再见我一回。我们少年情谊,我为你付出多少,难道今日全要断了吗?”
“冯老板,阮某告辞。今后便不会走沁苑楼下那条路了。”
李萤道:“冯了了原来是这样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