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琅想起今日进宫,丰元帝与他说起沈相称病不朝,发了好大的脾气。
“朕知道那些世家,个个是同气连枝,唯有沈卿与朕一心,偏偏他们也要闹些幺蛾子!年初的时候联合了三个御史弹劾沈卿买官卖官,收受贿赂,结果呢?一查,分明是无众生有,恶意捏造!现在倒好!好,好!真是沟壑深渠,家亲族和!把国,把朕,把朕的国置于何地!”
贺琅便道:“沈相位高权重,又劳苦功高,若是沈相上书回乡守孝,陛下驳情即可。此也并非先例,古已有之。”
丰元帝喘气道:“朕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琅儿,徐旻办事畏首畏尾,朕不放心,你帮舅舅盯着点。一定要查明白,查个彻底!务必不能让沈卿受丝毫委屈。”
贺丰又道:“要真动刑,苏姑娘的身体必然扛不住。要真有个万一……那沈老夫人的案子也就算在她头上了。”
贺琅将书信抽出,眉目不动,淡淡道:“我好不容易放了她一条活路,没想到她要死的这么窝囊。”
贺丰:…………
您要插手便直接管就是了,何必非说的人家没您就必死无疑?
徐旻还真是给她挑了一间天字上房,晚上入睡时,透过渗入寒气的小窗,还能看见一轮弯弯的月牙。
清澈又宁静。像小时候坐过的一条弯弯的小船。
她和李顺,还有素和那秃头一起划船去偷人家的橘子吃,结果鞋子掉了,她拿着雨伞柄去够鞋子,又把雨伞掉了,最后自己都栽到了河里。
素和手忙脚乱的抓住她脚脖子,把人捞了上来,还突发奇想,要这样吊着她,让她去河里抓鱼。毫无疑问,素和被李顺给揍了。
最后偷了半船的橘子,还有一只鸭子,三个人点了一堆火,素和烤鸭子,李顺烤她。
那天的鸭子都烤焦了,不过很好吃。李顺把她的衣服点燃了,差点烫着她。
苏朝朝坐起身子,将馒头掰成小片,放在药炉旁边慢慢烤着,坐着等的时候,又觉得不饿了,头一点一点,突然闻到一股焦糊味。
苏朝朝跳起来,往头上一摸,一手头发灰。
这时候,她突然转过头来。
身后站着一人,已经开了牢门,神色复杂的望着她。
苏朝朝吓了一跳,又尴尬。
贺琅看着她手里的馒头。明日什么流程,她这样聪慧,大抵能预想到。却还有心思烤馒头吃?
苏朝朝误会了,朝前伸了伸,极其谄媚带讨好的甜笑:“吃吗?”
贺琅…………
苏朝朝以为他嫌弃呢,重点推荐给他:“这是我刚烤好的,又焦又脆,不错的。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不是顺娘做的馒头。她揉的馒头才筋道。”
贺琅气的冷笑:“你还有心思吃馒头?”
苏朝朝怔住,突然摇摇头:“没心思。可我也法子。他就和我杠上了。怎么说他都不听,我估计,这还是顺利找到了‘证据’,我能平平安安的活过这几天。要是当初找不到这些所谓的‘证据’,他就能执法犯法,直接把我捏死了算了。”
贺琅拿出那封信,冷声命令:“闻。”
苏朝朝莫名其妙:“我都要死了,还让我干这些。是桂花墨。”
贺琅嗯了一声,将信件收起来:“走。”
苏朝朝被他一拽,踉跄跟上:“去哪儿?”
“能帮你的人都帮过了,没有进展,相反素和那和尚,还推了你一把。不帮你的人,必不会动手了。现在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贺琅道。
苏朝朝闷闷的“哦”。
贺琅这个镇国大将军,京城里泰半的地方,都是能横着走的。
所以,苏朝朝见到了老夫人。
她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自出事后,她是最后一个见到老夫人遗体的人。
“老夫人的遗体一直安放在此处。沈元清整夜不眠,亲自守着。”
苏朝朝转头:“那他人呢?”
贺琅面不改色:“我让贺丰在他的汤里放了药。”
苏朝朝查看了一下,老夫人身上穿的,还是那日的衣裳,面上笑意温和,叫人不禁泪下。
“咦……这是什么?有人来看过婆婆吗?”
苏朝朝突然发觉,她衣襟处多了一个小小的香团。
贺琅道:“除了两名仵作,还有沈家的人来过,另外就只有素和和沈家大小姐了。”
苏朝朝拧眉,将香团取下来。这香团针脚细密,上面绣着密密麻麻的云纹。花纹虽然普通,可是因为太密致,看着没有美感,反而有点诡异。
“那日婆婆去见我,身上还没有这个香团。”
贺琅问:“你确信?”
苏朝朝十分笃定的点头:“当然。这香团里的菊花香很浓厚。那天婆婆身上还没有这种菊花香气。我绝不会记错。所以……沈元清所说的,婆婆离去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是我,根本不对!”
“谁送了婆婆这个香团,谁才是最后见过婆婆的人。”
贺琅转动扳指:“要弄错这一点,就必须有个关键人物来误导他。”
“孙婆婆?”苏朝朝眼睛一亮。旋即又黯淡下来。“可她既然说谎,势必就不会再轻易的说实话。”
这一瞬间,她眼睛堪比天上月。可惜,只一刹那。
贺琅淡淡道:“你一心将她当成照料沈老夫人的亲近人,自然没有法子让她开口。你若将她想成帮凶,或者元凶,就会有一百种法子叫她开口。”
贺琅的马飞快,宵禁于他,不过虚设。苏朝朝被他裹在披风里,昏昏欲睡,等醒来时,天边微微泛白。
她吃了一惊:“天都快亮了吗?时间过的好快。”
贺琅已经下马,见她醒了,便随意伸出手,没想到她直接从另一边跳下来了。
贺琅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指向对面的四合院:“这就是孙婆婆的住所。她无儿无女,一直住在沈府。这院子是沈元清的,他把孙婆婆接出来藏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