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氏大受鼓舞,又说起往事,一言一句无不煽情。
苏朝朝犹疑着,到底信了。
杜氏趁热打铁,叫来两个儿子,吩咐将妹妹接回家去,又说起李顺:“你这养母,还真是疼你,我来找你,他直说不要吵你,让你多睡一会儿。”
苏朝朝不屑道:“他是怕你把我带走,没人给她挣钱才是真的。”
杜氏又道:“你那弟弟……我瞧着和你一点不像,也不像二叔,听说是你养母又收养的,才恍然大悟。你母亲可是大家闺秀,你父亲当年也是当朝探花,你可是正经的官家小姐,今后就不必……”
苏朝朝甜甜一笑,不露痕迹避开杜氏亲亲热热来挽她胳膊的手:“大伯娘说的是。不过苏屹不是顺娘收养的,是我认养的弟弟。他很喜欢我,又和我弟弟一般大。我想把他带回去,也好陪陪我。”
杜氏自然不太情愿。可想想这半大小子,带回去不过当多了个仆役,也没什么要紧。横竖她已经同意不和李顺来往了,犹豫了一下,也就同意了。
李顺留下来,苏朝朝也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要带走,只带了一身换洗衣裳。还是寻常李顺给她做的,君夫人送的好几身时兴衣裙,都没舍得带回苏家去。
苏屹一面收拾,略有些惴惴:“姐姐才见了人一面,就决定回去了?他们真是姐姐的亲人?”
苏朝朝摩挲着手里的铜环,塞在包袱里,头也不抬:“本来就是。我离家时,已经五岁了,家中何人、姓甚名谁,都记得分明。”
尤其是那苏义美,还有杜氏。
苏屹又道:“我瞧她从始至终没提起姐姐的亲弟弟,恐怕并未有那么真心。若是将来有心拿捏,他们又占了长辈的名义,恐怕……”
“长辈的名义?那也要我在意这名声,才管用。”苏朝朝冷笑一声:“杜氏既然亲亲热热的来请我,暂时也舍不得撕下脸皮。她若不敢明面上对我如何,能使的也无非是那些个内宅手段,打一巴掌给个甜枣,抑或是唱红唱白罢了。”
苏屹问:“那姐姐打算如何?”
苏朝朝轻哼一声,玉白小脸上缀上甜甜笑意:“软硬不吃。”
苏屹不由跟着一笑:“知道了。”
苏宅东院,青蓬院里,自苏朝朝午时归来,祖母苏方氏、杜氏各自派人送来了丫头、使役,苏义美的二房也不甘落后,派丫鬟送了些金银首饰来。
苏屹来者不拒,一一收了,把人打发走,待诸人走后,进了屋内,就见苏朝朝正看着院外一处青瓦白墙的小楼。
楼下有枇杷树,枝繁叶茂,葳蕤如伞。
“这是寒江阁。是我父亲的书阁,其中藏书千百,小的时候,父亲常抱我与膝上,逐字教读。我有时候顽皮,墨汁污了他的衣裳,他也不气。祖母怪他对女孩儿过于溺爱,他也不加理会。只是他就没有这么好的福分了,恐怕连父亲的样子都不记得了。”
苏朝朝声音渐冷:“这东院青蓬院,原本是苏义美一家的住所,如今却把我当成客人安排进来。还有寒江阁,也不知道被他们糟蹋成什么样子了。”
晚膳时,因苏朝朝进了府,阖家一聚。
苏朝朝到前院饭厅,诸人已经全部落座。
苏嶂朝苏峦打了个颜色,苏峦忙道:“妹妹好迟,祖母急着见你,都等了许久了。”
苏朝朝手中捧着瓷碟,送到苏方氏面前,甜甜一笑:“是我不是。只是心念祖母,却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可孝敬祖母的,只好做了一道点心,供祖母开胃。”
苏方氏早愣住了。
她对这孩子不上心,是以进府已有数个时辰,却没肯见一见。这时一见,大惊失色。
什么与夜羽有七分相似,分明与她母亲南漪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她那大儿子,满肚子馊水,连她这个母亲也敢哄骗了!
苏方氏直直看着苏朝朝,苏义美与杜氏心知肚明,这可不是她的心结?
苏朝朝恍若未闻,又恭声唤了一声祖母,苏方氏才回过神来:“你这孩子,好好歇着吧。快些坐着吧,到你大哥哥身边。”
苏方氏失魂落魄,再无心多说什么。
苏屹一瞧,苏嶂身旁只有一个椅子,不管什么,先坐下了。
这么一来,苏朝朝反而站着了。
苏嶂立马跳起来了:“嘿,这臭小子!这是朝朝的位置。”
苏朝朝忙道:“没事哥哥,让他坐吧。他年纪小,也不懂事,又没见过这么多人,坐哥哥旁边,我就放心了。”
苏嶂还要再说,杜氏忙出来打圆场,吩咐丫鬟婆子加凳添碗:“好了好了,朝朝就坐大伯娘身边。老大,你是大哥,多照顾弟弟。”
又朝苏朝朝笑道:“你看看这孩子,长的真好。剑眉锋目,俊朗不凡,不像你二哥哥,呆笨木讷,都不好意思让他出去见人……”
苏屹冷笑一声:“你知道就好。”
杜氏愣住,场面安静。
苏朝朝忙再三赔礼,小孩子不懂事云云,杜氏勉强赔笑,一时不愿意再开口了。
这时,苏嶂之子苏月潼从乳母那爬下来,挤到太婆婆身边,对着那碟子道:“糕糕,糕糕……”
苏方氏最是疼爱这个小重孙,忙揭开盖子,又是一愣。
这碟子里做的,是紫薯水晶糕。外面一层透明的糯米面皮,中间裹着软糯香甜的紫薯泥,按理应该是透出深紫色,可这中间又夹了一层薄薄的鸡蛋白,整个糕点小巧精致,透出淡淡的朦胧紫色。
苏方氏愣住,是因为这点心,在苏夜羽处,还有一个名字,叫做灵犀糕。
苏方氏不喜苏夜羽,自南漪进门,也不喜南漪。一日苏夜羽当值回来,说起想吃紫薯水晶糕,恰好南漪也做了。
所以,才把这糕点戏称为灵犀糕。
之后,苏方氏听说,将苏夜羽叫去训斥了一顿。苏夜羽自然不放在心上,她实在气不过,将进门不久的南漪哄骗出去,带到离山上香,哪知道南漪那时已经怀了苏朝朝,一折腾就见了红,差点……
差点就没有苏朝朝了。这个容貌与南漪几乎一般无二,目光却静定有神像极了苏夜羽的苏朝朝。
她自己作,之后自然吃了苏夜羽的手段。
苏夜羽和他老子一样,滴水不漏的人,叫她有苦说不出,别人也挑不出他半点不孝不敬。
苏方氏挣扎着勉强收回思绪,将紫薯糕分了一块给苏月潼,吩咐乳母:“小心些,被让哥儿噎着了。”
这会儿,苏义美的幼子苏岌也叫起来:“奶奶,奶奶,这糕点真好看,我也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