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天楚像放弃了整个握在手中的天下一般,且是死抓不放,被生生硬是隔断了。或许这对于一个清不清还待费心思考的江湖来说,算得上大事一桩,但暮天楚清楚,他这次必须放弃的是本来就缺得很少的道义。
万千美景最记恨秋的离去,它夺去的是那些认为自己是最为美丽东西的美丽。因为这是规律,所以只能是存在怨言。
这时的天有了不尽的凉意,有时似一把把夺人性命的暗器,冷不丁儿就会往那单薄的衣裳上,插那么一把,剌那么一下,当然这是幸运的时候。若是不幸的时候,想那所有的暗器,都会往那么一个人身上招呼去吧。
枯枝败叶是此时的景,虽说少很多,但也是多了不少别的。在茂盛时,存在了的觉不出什么好,那刚刚来了的,习惯了,也就感不到了是哪方面的坏。
暮天楚趴在靠近窗边的一张黑漆檀木的书桌上,透过窗棂,对窗外的一切望眼欲穿。
对暮天楚来说,此时的自己就像是监牢里的囚犯,窗子就像监牢里的牢笼,那被胳膊压着的书卷,就像是束缚囚犯的手铐脚镣,不时再想起暮尚图叫他死命读书的训言,那就像是刑罚时抽打犯人的铁鞭。
暮天楚他不能彻底的明白现在的世道,但是他能凭着从窗外扑进屋子里的世俗的气味,差不离的嗅到现在还算是太平。
北望镇不同初夏盛时那样热闹非凡了,除了几个多事的街头长舌妇,再见到的就是那几条从外镇上来的,瘦得像柴火棍一样的狗了。
唐八千得暮尚图的召唤,做了暮天楚的夫子,要是平常,那唐八千也就滔滔不绝些天下大势,然而这样一来,不禁不少天下大势,就连那涩的叫人想吐的礼义廉耻,也放在了教学的话头上,再当唐八千兴起的时候,妇道思想也是不放过。
以唐八千的话说,道理不乏天下者,必是人中之龙凤。
暮天楚听起来实在无奈时,就割爱刚刚迷上的好酒,让唐八千引得痛快了,便也就逃过了一劫。
这乏味的人世,叫从新生的婴儿到即将面临九泉的老人,都真真的感受到了孤独,及那永久的孤独。这是必然的,谁都不能逃脱的了,只能是怀着各种心态,或悲或喜的承受着。
暮天楚在心里劝自己不能想着老祖,要不然他就又觉得天忽的一下,塌了下来,心被紧锁到了看不到底的深渊里,天又忽的一下子,塌了下来,肝被远撇到了摸不着头的荒漠里,再之后两不照面,空落落地,比身体在油锅里炸都难受。
唐八千准时掐着时间来到北河古楼,叫暮天楚受两个时辰的折磨。只要一到这个时间,暮天楚听到楼下正门的‘吱’一声响了,再‘咣当’一下子关上,暮天楚的心这时就会准时的揪了起来。
唐八千咯吱窝里夹着一卷上古时的祖兽文,是今儿这两个时辰的课程,祖兽文别说叫暮天楚难吃得消了,就是这南夏朝有名的文学大家,也是受尽折磨,实难享用。
唐八千轻咳一声,‘噔噔噔’的上了楼,那木作的楼梯板,细听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就这一连串的声响,足叫楼上房间里的暮天楚,五脏六腑似泼了滚烫的热水一般,且脑皮一阵阵发麻,说不尽的难受滋味。
唐八千乐呵的开了暮天楚房间的门,摆了一个鬼脸,假装严肃道:“夫子来了,你还不快快迎着。”
暮天楚躺在床上,一见唐八千,冲他苦笑,接着翻了个身,说道:“八千啊,我这整日心中不平,你咋就不能谅解与我呢?还成天紧着我学那天书,你是嫌我活的长了,糟蹋这人世?”
唐八千走到书桌旁,放下那卷祖兽文,笑道:“想你也是堂堂大丈夫,竟被这不值得惊怕的东西,而提心吊胆,我说暮大公子你是叫哪家的姑娘夺了心了?还是被西镇的俊寡妇,勾了魂了呢?”
暮天楚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说道:“别胡言乱语的,”蹬上靴子,坐到床沿上,瞅了眼书桌上放着的书卷,继续道:“八千,你是打算把我教成个动不动就曰之乎的傻人,还是不知拐弯抹角的痴人呢?”
唐八千瞥了一嘴,顺带着摇摇头,说道:“暮大公子,读个书怎会就痴傻嘛,我看你啊,欠妥些读书人该有的高雅之气,这不,把我家祖传的祖兽文拿来,与你一同探讨探讨。”说着,拍拍书桌上的那卷祖兽文。
暮天楚蹭的站起来,走到书桌旁,打开书卷,随意瞟了一眼,接着一脸不愿道:“唐大夫子啊,我看这事是会关系到性命问题,还是慎之,慎之吧,不然呐,明早的清晨我都恐怕难捱到。”说完,随手将书卷丢至书桌末角,一脸的嫌弃。
唐八千一笑,说道:“这事呢,就由不得你了,当时暮老爷找与我,命我把你教成个状元,我这人呢,仗义,对兄弟之父之托,及兄弟日后前程,绝不掺一点水的上心,所以不管你咋想的,这卷祖兽文你必须通读。”
暮天楚纠结道:“没别的补救了可是?或者有什么比如喝个酒能解决的别的?”泛出一脸谄笑。
唐八千假装想的入神,片刻回道:“没有别的什么,只能是通读它了,这酒嘛,”顿了顿,继续道:“酒的确是好东西,但我不能自顾满足自己,而害了你,而且这暮老爷说了,若是你不好好学,待暮老爷一回来,我那么一说。”一脸坏笑,眼睛细眯着一条缝,点拨着暮天楚。
暮天楚一听这话,歪门思想立马收了回去,无奈道:“唉,若天真要亡我,那就急速而来吧,别叫我有喘息的机会。”
唐八千称心一笑,将那书卷展开在暮天楚眼前,说道:“这祖兽文看似复杂,其实易学,不像别的,虽简单,但是绕脑,我们且先从这‘夕亦划宇’这章开头讲起。”
暮天楚无奈的点了点头,只能收心听着。
唐八千摆出一副夫子样子,说道:“言这夕亦划宇,其实也是说的一种气候,似武功中的气力解释,当然这武功先不谈,就说这......”
暮天楚一听这‘武功’二字,那立马来了精神,唐八千想绕过这去,怎可行,他拿起祖兽文,端详着,兴奋说道:“别不谈啊,继续,讲这气力。”
唐八千一沉脸,说道:“就这么狗改不了吃屎?非得给这死磕?”
暮天楚笑了笑,说道:“这是我自小志向,若一时彻底改变,怎么可能,唐大夫子,满我心意,讲那么几句。”说着,放下书卷,央求着唐八千。
唐八千一板脸,说道:“天楚啊,你怎么就如此脾气呢,想你父亲言语,就是想让你读书从文,而你今日一听这话头,就不断叨叨,反正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讲了,你且立刻灭了这心思,我再同你讲文家道理。”
暮天楚见唐八千突来的执拗,也是掉了脸,说道:“不讲就不讲,哪来的这些话,算了,不用你教了。”说完,一丢书卷,躺回到床上。
唐八千说道:“既然你心不平,那就改日,我走了。”卷起书卷,夹到咯吱窝里。
暮天楚一声不吭的倔在床上,再一会儿,听到唐八千的脚步在地上搓出的犹豫碎响,说道:“不送。”
唐八千咳了一声,有些尴尬的正准备开门往外面走去,正巧见暮天楚他娘,端了茶水进来,赶紧退后几步,恭敬道:“暮夫人好。”
暮天楚他娘一脸笑道:“方才在后厅听到声音,一想就是唐夫子叫我们家天楚读书来了,呵呵~~别站着啊,快快坐下。”说着,走到桌前将茶水放下,转身来到暮天楚床前,狠拍了暮天楚一下,说道:“天楚,夫子来了,还不起来迎着,耍什么性子,快些起来。”
暮天楚无奈坐起,冲母亲笑了笑,说道:“知道了娘,您去陪祖母说说话,我这就起来好生读书。”
暮夫人冲暮天楚一笑,说道:“好,那娘就先出去了,可得仔细听唐夫子讲,不能漏了啊。”
暮天楚点点头,接着从床上站起,说道:“好了,娘,孩儿知道了,您去吧,去吧。”说着,催促着将暮夫人往外推。
暮夫人存笑,在走到门外后,冲唐八千说道:“唐夫子费心,我这孩儿浮躁,还劳夫子多多管教才是。”
唐八千一鞠躬,说道:“是的,暮夫人,在下一定好好教与暮公子。”
暮夫人一笑,将门带上,向楼下后厅走去。
气氛有些难活泼,暮天楚和唐八千两人分别直愣愣杵在两旁,直到门外突飘起了细雨,才有了动静。
唐八千咳了一声,说道:“嗯,下雨了。”
暮天楚尴尬应着,“刚下。”
唐八千向书桌挪了几步,说道:“还学吗?”
暮天楚定神看着窗外,说道:“八千,有些事真的很难理解,自然也不能试着去理解,因为到时候我怕这也丢了,那也没了,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躯体,那又有什么意思?刚才你说那话,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
唐八千听后,不由得点了点头,像明白了暮天楚心里的想法,他将书卷放到书桌上,说道:“天楚,不为什么,你也不用问为什么,你的事我早听了街面的舌头话,这祖兽文其实是我家祖传的武功心法,我祖上及我父亲是江湖斗狠死的,所以,我自小就痛恨这武林,不避讳的说也是惧怕,便就垫了桌角,你是我的兄弟,我也怕你走进去,就很难出来了,当然既然你有你自己志向,我也不能揣着私心,祖兽文是丰富渊博的学识,同时也是最为上乘的心法,但......”顿了好一会儿,长叹一声,继续道:“说这么多,像是废话,好了,这祖兽文就送给你了,该怎么看,你自己做主。”说完,开门走了出去,快速的下了楼,推开正门,朝雨中走去,显得一脸的担忧和无能为力的模样。
暮天楚看了眼书桌上的祖兽文,再向楼下看着在雨中疾步的唐八千,顿时心揪的更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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