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不是因为她讨厌我,不想你和她讨厌的人在一起吗?”面对上官婉儿的诘问,安金藏难免,出去应答着:“我在这里,何事?”
高延福一溜小跑迎了上来,头上满是细细的汗珠:“可算找到您了,太后恐怕……”
“啊,太后她怎么了?”
“您还是随杂家赶紧去吧!”
而听到这些话的安金藏,二话不说也立刻跟着他们往宫中赶去。
看来是要和女皇告别的时候了。
那些曾经如同末日狂欢一般的热闹场景,早已经随着鲜血和兵戎远去了。
如今,这里空荡寂寥的,如同任何一个老人临终前的局所,只是更大了些,更加寂寞了些。
安金藏一进来,就见到了伺候在旁的钟离英倩,钟离英倩也见到了他,看到他跟着上官婉儿进来,不由得低下了头,往后退了半步。
在武则天退位之后,和她所预期的一样,李显虽然愚弱,但是却是个孝顺孩子,坚持每日都来问候她。
只是今日,李显走的时候,并没有料到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的武则天,病情会急转直下。
上官婉儿,是武则天让高延福去找来了。
此时的昔日女皇,已经躺在榻上,无法坐起来了。
上官婉儿跪在武则天的床边,轻唤了一声:“主上……”
她没有称呼她为“太后”,她知道,武则天不会喜欢这个称呼。
“婉儿来了。”武则天嘶哑而苍老的声音,和那日在长生院外一人面对上前羽林军时判若两人了。
短短数月的时间,她迅速地衰老了。
“您找婉儿来,可是有什么吩咐么?”上官婉儿说着,声音几乎哽咽了。
“我要你,为我写下最后一封诏书。”
“主上,您不会有事的……”
“婉儿,如何你也会说这些哄人的话了么?千秋万代,哼,不过是个笑话罢了。”她勉力抬起了右手,指了指边上的一张小几,上面摆着已经为上官婉儿准备好的笔墨纸砚。
上官婉儿恭顺地坐在了案几之前,轻拭着眼角的泪水,拿起笔蘸了蘸墨。
“我死了之后,将我和大帝合葬吧。那座给我单独修的陵墓,就废了吧……还有,不需要写什么碑铭了,什么都不要写……”武则天喃喃着,“那些奉承的话,我活着的时候,已经听腻了,就不要再长伴我到地下了。是功是过,留给后人自己说吧。”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说完这句话之后,就闭起了双眼,不再说话。
胸膛微微起伏着,仿佛要睡着了似的。
一直守在一旁的钟离英倩立刻上前查看武则天的情况,没防备,手忽然被武则天的手抓住了,吓得钟离英倩啊地一声喊了出来。
安金藏担心钟离英倩,正要上前,脚步才踏出去,见到武则天抓住钟离英倩的手颓然垂下了。
见到此情此景的上官婉儿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不顾墨汁染到裙摆,直向武则天榻边扑去。
殿外,终于传来了响亮的通传“皇上驾到!”
“母后呢!母后怎么样了!”空旷的大殿里,传来了李显慌张的声音,但是,回应他的,之后上官婉儿嘤嘤的哭泣声。
“母后!儿臣来迟了!”李显嚎啕大哭着,即便武则天曾经废了他的帝位,即便他曾经在房陵吃了十四年的苦难,此时,他只是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儿子,哀恸得不亚于任何一个孝子。
安金藏混在侍者中间,看着已经没有了气息的武则天,仰面躺在榻上,这是他能看到的武则天脸上最安详的神情,一个传奇,就这样平静地走了,在安金藏心中,他曾经惧她、敬她,却从未恨过她。她一如这大唐浓重的颜色,这一生,爱情、杀戮、权力和尊荣,张扬极致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殿内一片哀恸,就连局外人一般的安金藏眼眶也跟着泛红了,只有刚才查验武则天病情的钟离英倩,如今退在一旁,冷静得置身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