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佩法宝,带着他们飞离?你把当时的场景在仔细描述一遍。”
在一间狭小的石室中,四壁上皆刻着暗红色的道符,共同组成了一个不知什么作用的法阵,之前还威风八面,打的叶清谷他们落荒而逃的卞化生,此刻正瑟瑟发抖地伏在一方蒲团之前。
听到蒲团上坐着的人问话,卞化生勉力控制着答话的声音,把当时的场景又描述了一遍。
说完之后,没听到回应,卞化生便把头埋得更低了,直到他的身体又抖了起来的时候,才听到那个老迈的声音又开口了:“灵光遁!尹阳子,你果然食言,当年你不是说你和泉客的足迹都不会再次踏上宁元星,怎么如今泉客也来了,你的灵光遁也出现了?”
卞化生听到这几句话,抖得更厉害了,只因他服侍蒲团上的人多年,从来没有听过他语气这般怨毒,多年积怨尽数在这几十个字流露了出来。
“抬起头来。”
闻言,卞化生绷紧身体,让自己不再颤抖,然后用双手支撑自己,看向了蒲团上的人。
在他眼里出现的是一个老人,或者说是一个和死人没有多少区别的老人,头发稀疏,胡子也不剩几根,衣袍并不宽大,却依然是松松垮垮地贴在身上,裸露的手掌与头脸上,所有皮肤都紧紧地皱在一起,就连眼神都是浑浊不堪的。哪怕是叶清谷他们在无忧村外见到的那个虎山散人,和这老人一比,怕也是显得充满青春活力。
只是这老人虽然看上去下一秒就能咽气,卞化生却是不敢有半点造次,而是规规矩矩地回话道:“请尊者吩咐。”
“卞化生,你这次没把血玲珑带回来,本来会有什么后果你是知道的。”
想到那可能的后果,卞化生努力控制的平静也维持不住了,一下子又开始发抖了。
“只是这次开恩,我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那两个逃走的修士对我来说很重要,我要你把他们抓回来,记得,只要活的。”
听了老人这句话,卞化生一下子放松下来,重重地在石室的地板上连连叩首,口称谢老祖宗开恩,只是他一边这么说,一边又担心地想着:“那两个小子,伤势那么重,别在贫道找到他们之前,就死了啊。”
而被卞化生这么“担心”着的叶清谷两人,的确是快死了。
当泉三魰激发了尹阳子的玉佩后,才发现两人对这个玉佩之前的研究不够彻底,就好像他们现在只知道怎么激发这个玉佩,却不知道怎么停下这个法宝一样。
在护罩中的泉三魰尚有一点力气站着,叶清谷因为最后那一记破山诀,已经完全没有半点法力残留,只能奄奄一息地躺在护罩之内。
玉佩飞行的速度极快,两人只看到山川河流,草原湖泊,都在他们下方一闪而过,整个大地就好像一张幕布,不断被人拉扯着后退。这样的遭遇本来颇为难得,但两个人俱是身负重伤,又不知道这个玉佩会把他们带往何方,竟然半个字都没有聊。
在飞行了一段时间后,这个遁逃的法术似乎终于到了一个极限,两人在空中的高度不断下降,而这时候脚下的景色已经从之前青色林木和黑色土地交错,变成了白皑皑的一片。
“可算停了,咳咳,没想到居然被这个玉佩带来看雪了。”隔着护盾,叶清谷看着下面的白色不由说了一句。玉晨宗山门内四季如春,雪这个东西他只见师兄变出来过,自然形成的茫茫白雪这还是头一次看到。
不比叶清谷此时有心情看下方的雪景,站着的泉三魰察觉到了一丝不妙,这玉佩激发后形成的护罩已经越来越脆弱,恐怕再过一会就要消散,可他们却完全没有一丝减速的痕迹。两人法力已竭,之后想要靠自己飞行纯粹是痴心妄想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越过冰雪覆盖的大地后,两人出现了大洋之上,而在泉三魰的视线中,远处还出现了一座高耸的冰山。估算了一下,泉三魰发现等到护罩消失后,自己和叶清谷恐怕会直接撞上那冰山,这种伤势纵然身着战甲,一撞之下也定无幸免可能。
“叶兄弟,我们要死啦。”泉三魰话中满是苦意,然后大略把情况说了一下。
叶清谷此时连抬头看看那冰山的力气都没了,听了泉三魰的话只感觉万般情绪涌上心头,没想到自己离开山门后才不过这点时间,就要丧命了。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与其这种时候怨声载道,不如最后时刻洒脱一点,对泉三魰说道:“可惜了,还没弄清楚尹阳子和你们泉客的秘密。”
泉三魰却不答他,而是呆呆看着前方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护罩已经无比稀薄,眼见就要消散,他才转过来对叶清谷说道:“替我报仇,也替我弄清楚泉客的秘密,然后替我把这个秘密告诉给大长老。”
叶清谷还没明白泉三魰的意思,就感觉泉三魰向自己施展了一个法术,一道水流便围绕在了自己身边。
泉三魰的法术刚刚生效,包围着他们的护罩就完全消失,两人就保持这这样巨大的速度,直接往冰山撞了过去。
在叶清谷将将要撞到冰山的时候,那道围绕他的水流突然缠住了他的腰,随后将他往侧面一拉,绕过了冰山。在这之后,腰上的水流又化成薄膜一般的水幕,紧紧地包住叶清谷,摔入了这极北的海洋之中。
纵然有泉三魰遗留的法术保护,巨大的冲击还是让叶清谷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半醒之间,叶清谷感觉海浪带着自己漂流了很远很远,直到他听到了一个清脆的童声说道:“爹爹,爹爹,你看我捡到了个啥!”,然后眼前一黑,彻底地不省人事。
昏迷中,叶清谷似乎一直听到了海浪的声音,直到醒来他才发现这声音并非是自己的错觉——他在一个小木屋内醒来,床边就是一个小窗,从小窗看出去,就能看到浪潮不断拍打着礁石。
将注意力从海浪转移回自己身上,叶清谷才感觉四肢百骸无一不痛,再一內视,发现体内的道丹光泽不再,颜色暗沉,经络都是破破烂烂的,这伤比起当年和黑齿铭之那一战来说,可是严重太多了。
再一看身上,发现几处明显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了起来,只是更多的伤口都隐藏在了梵星战甲下面,战甲不脱,这些伤口却是没人能看到。
如此重伤,着甲行走实在不便,叶清谷便将梵星甲收回了紫府之内,然后慢慢摸着床沿,走了下来。脚刚一沾地,就感觉一软,差点没能站住,靠撑着床沿过了好一会才算迈出了第一步。
还好这件木屋不大,踉踉跄跄走了几步也就到了门口,扶着门看出去,发现地上都覆盖着雪,土是什么颜色的都看不到了,再往前看,就看到有个短发的小姑娘正望着自己。小姑娘盯着叶清谷看了一会,似乎很惊讶他出现在门口,然后转身向远处跑去,边跑边喊着:“爹爹,我捡来那个人醒啦!”
听这声音,叶清谷知道昏迷时听到的话就是这小姑娘说的,既然她要去把她父亲喊来,叶清谷就用仅存的一点法力给自己加持了知言解语的法术,免得到时候语言不通,鸡同鸭讲。
才一会,小姑娘就牵着一个壮汉小跑着回来了,那壮汉一边被牵着,一边还不停说:“小妹你可小心点,别摔着啊。”
等看到叶清谷后,这壮汉也不过来搭话,反而走进了旁边更大的那个木屋,很快就拿着一件黑色的大裘出来了。将大裘披在叶清谷身上后,这壮汉才开口说话:“小伙子醒了啊,怎么穿这么点就走出来了,不怕冷么?”
这壮汉说话声音雄壮有力,配上他的体型,就好像一只熊在对着叶清谷开口一般,不过说话的内容倒是十分关切,让人心生亲切。叶清谷披上大裘后,顿时感觉暖了不少,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习惯了有法力护体不畏寒暑,如今法力枯竭受了冻,竟然没反应过来寒意,躬了躬身谢过壮汉后,叶清谷交代了自己的性命,然后问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壮汉一拍小姑娘的脑袋,说:“还不是这小丫头。”
小姑娘似乎不太喜欢壮汉这么拍她,跑出几步说道:“爹爹,这样会长不高的!我不和你好了,我去陪娘了。”
看着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跑远了,壮汉哈哈一笑,说道:“我叫周大海,这小姑娘是我女儿周小妹。昨天我女儿在这海边玩耍,发现你被海浪冲了上来,我们就把你带回来了。你小子体魄不错,在这样的海水里都没冻死。”
听闻自己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叶清谷忙问周大海除了自己之外,还有没有一个年级和自己相仿,但是身材要高出自己许多的年轻人被发现。
周大海摇了摇头,说道:“这就没有看到了,这虚海之上,一个人能不能活命要看老天爷的意思,你能活下来就是最大的福气了,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福气的。你说的这人莫非是你的同袍?”
虽然知道泉三魰也被冲到这里的可能性微乎及微,但听闻真的没有他的消息时叶清谷还是心中一哽,此时他不愿去细思究竟泉三魰命运如何,就问道:“同袍?”
“是啊,我看你被冲上来的时候身上有甲胄,心想你是不是哪里当兵的。你那盔甲找不到解开的地方,我们倒是没法帮你脱衣服,只能随便帮你包扎一下了。”
想到泉三魰和自己这段时间来一起出生入死,叶清谷不由声音哽咽:“他是我兄弟。”
“那就希望你兄弟能和你有一样的福气吧,小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