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祖不管人间好与坏,春天依旧桃花开,雪花漫天伤满地,窗外寒夜,窗内望尽忧伤到天涯。
丁云佩很寂寞,感觉自己就像井口上的辘轳,每天被人摆弄,自己卡在那个固定位置上动弹不得,除了旋转就是旋转,从炕上到地下,从锅台到院里,从院里到地里。
父亲丁旺盛自从把自己送到邱家后,没有再来过一次,邱家庄那条大路上,也没有出现过弟弟丁云龙的身影,病弱在炕上的母亲,到底现在怎样,丁云佩很想知道,丁云佩却什么都不知道,很多次自己很想回家看看,无奈外面兵荒马乱,无奈邱家人根本不让自己回家,无奈自己已经怀上了老大邱明月的孩子。
丁云佩就像落下了毛病,只要门响或者院里出现脚步声,丁云佩都会以为是父亲或者是弟弟来看自己了。夜深人静的时候,想起窗外月光将白雪映照,干枯的树影在大地上伸展,那种寂寞和寒冷的感觉,总会让丁云佩潸然泪下。
丁云佩是个爱说爱笑的姑娘。自从到了邱家,丁云佩变得沉默寡言起来。偏偏晏水长是个爱鸡蛋里挑骨头的婆婆,整天的只要丁云佩干活,晏水长都会在一旁磨叽没完,不是这干的不对,就是那干的不行。如果,丁云佩刚坐下想歇一会,晏水长不是在厨房里摔盘子敲碗,就是在院里摔耙子扔扫帚,指桑骂槐大骂丁云佩比猪还懒。
邱成山在家,晏水长能收敛些。在邱家晏水长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邱成山生气突然给自己俩大嘴巴子。邱成山不但晚上干活有劲,俩手掌也特别有劲,打在晏水长的脸上,晏水长总会感觉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俩嘴巴子火辣辣的疼。有一次,邱成山眼睛直勾勾看着丁云佩干活,不知不觉竟然流下来哈喇子,这让在一旁坐着的晏水长心里很反酸,拍着炕沿骂邱成山要学唐明皇李隆基,老死头子还总惦记儿媳妇的逼。
邱成山没有言语,站起来想走出屋里。晏水长没有防备也没有想到,邱成山猛一转身,对着自己就是两个措手不及的大嘴巴,这俩大嘴巴子太有劲了,“啪啪”两声不但把正在干活的丁云佩吓了一跳,而且还把晏水长嘴里的牙打掉了两颗。
“阿弥陀佛,你他娘的再胡说八道,贫僧就先灭了呢”。邱成山双手合十怒目圆睁,就像法海在教训白娘子。
嘴里缺了牙,嘴就会显得有些抽抽巴巴,这让原本就脸有皱纹的晏水长,竟然出现了未老先衰的迹象。
晏水长无论怎么骂丁云佩,老大邱明月,老二邱万里都会装作眼睛失明、双耳失聪。只有老三邱长风会默默的把晏水长仍在院里的耙子,扫帚收拾起来。
邱长风也只有在没人的时候,才敢偷偷的安慰丁云佩几句:“不要生气上火,娘就那样,等以后就好了”。
“在你家我就是多余的人,等我死了就好了”。丁云佩说完这话,就会眼泪汪汪,然后把脸埋在双臂里不在说话。
晏水长在家总爱摆出则天女皇的派头,哪怕走在村里的土路,或者是田间地头,都要走出咸丰老婆懿贵妃娘娘的步伐。每当这个时候,邱成山总在心里暗暗骂晏水长:“瞅那个死形,走那两步道,就怕逼会抻开似的,妈的看我晚上怎么收拾你”。
邱家庄不是藏龙卧虎之地,泱泱中华一千三百多万平方公里绝对不缺古怪人才,其它地方有的,邱家庄一定会有,其它地方没有的邱家庄也一定会有。邱家庄也有外姓,这些外姓都是邱姓外甥或者是小舅子之类。居住在邱家庄里的高配德和徐春方这两个人,绝对称得上《中华古怪经》中,古怪人才中的代表人物。
高配德,绰号“活骷髅”。在邱成山眼里,高配德这小子浑身只能做两盘菜,一盘“熘排骨”,一盘“熬皮冻”。高配德个子高,瘦得只剩下皮包骨,手上青筋凸出,眼睛干瘪,双颊塌陷,就像骷髅蒙上一层薄皮。高配德喜欢穿长袍,披散着头发,却带着发箍。没人知道高配德的发箍是什么制成,但是见过的人都感觉后脊梁冒冷汗。
邱成山研究过高配德的发箍。邱成山研究的结果是高配德的发箍肯定是骨头做的,至于是什么骨头邱成山不敢肯定,但邱成山敢肯定的是这个发箍绝对不是象牙制品,更不是出自宫廷造办处,很显然这个发箍有人工打磨痕迹,包浆也很到位,估计能到康乾时期,是件很开门的东西,虽然看着眼熟,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玩楞做成的。
有一年,蓝河发大水。上游冲下来一具尸体挂在蓝河边树丛里,尸体经过大水浸泡,伏天高温晾晒,等到变成骷髅架时,才被邱家庄人发现。骷髅挂在河边树枝上,是件很恐怖的事情。邱家庄里的人只好恳求“二郎神庙”里的和尚帮忙,取下树枝上的骷髅,超度一下,千万别吓到村里的小孩。
超度是需要钱的,邱成山跟村里人谈好了价钱,带着几个庙里和尚,就去了河边茂密的树丛里,准备把挂在树枝上已经发白的骷髅架取下。其实,邱成山也很害怕骷髅,主要是邱成山感觉这具骷髅空旷的眼窝里,有一股眼光射出,下巴张开好像在嘲笑自己。邱成山有个最大的优点,那就是只要有钱,什么妖魔鬼怪,哪怕是天王老子,邱成山都有决心把他们踩在自己脚下。
按邱成山的意思,就地点把火,连树带骷髅一起烧掉,这样省事也省心。
听完邱成山的办法,几个和尚笑了起来,和尚们七嘴八舌的说起来:“邱师傅啊,人死入土为安,你把他烧了,那死者的魂无处安身,你不怕鬼魂去你家安身嘛,再说,你在树丛里放火,你不怕火烧连营,把你们邱家庄也烧了吗?”
几个和尚说完爬到树上,将树枝上的骷髅取了下来放到地上,邱成山看着躺在地上的骷髅,忽然一拍大腿似有所悟。原来,高配德头上的发箍是他妈的死人整个胯骨做成的,也就是人的骨盆打磨而成。
邱成山很激动,自己的研究终于有了结果。邱成山在心里暗暗骂道:“高配德沃你妈,你是真能整啊,人家孙悟空带头箍显得顽皮勇猛,你用死人胯骨做发箍,难怪我看着后脊梁冒冷汗”。
徐春方,绰号“听千里”。在邱成山眼里,徐春方的本事绝对不逊于地藏王菩萨的坐骑“谛听”。从上古“大禹治水”到近代“戊戌变法”背后秘闻,从左邻右舍的家庭琐事到百里之外谁家鸡下双黄蛋,上至历朝历代皇帝轶事,中至后宫秘史,下至邻村新娘炕上如何*,徐春方对于传闻可以说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高配德和徐春方的关系,比亲兄弟关系还要好三分。这俩人虽然跟邱成山有些偏亲,但是邱成山并不知道这俩人的本事,那就是这俩小子力大无穷。
俩人喜欢偷盗,只要看见谁家东西好,只要俩人拿的绳子能捆上,扁担能擎住。俩人肯定就能抬走,最神奇的是俩人可以一口气抬到地方,中间不用换肩,哪怕是翻山越岭,过河跨桥,中间也绝不会歇气。
干偷盗这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那就是偷远不偷近。为此上天也曾发布偈语“兔子不吃窝边草”。根据上天旨意,
高配德和徐春方肯定知道这个规矩,但规矩这东西是给那些善良老实人制定的。规矩根本约束不了高配德和徐春方这种偷盗成性的人,这种人即使五雷轰顶,断子绝孙都不会害怕,怎么会在意一句窝边草。
高配德和徐春方在偷盗上,绝对有天生的默契。这种默契堪比生活在一起达三十年以上的夫妻,高配德去邻居家柴禾垛偷捆柴禾,徐春方肯定就会去邻居家苞米地里掰几穗苞米。偷柴禾的回来点火烧水,偷苞米的回来把苞米下锅,吃完的苞米棒子扔进灶坑里,即使邻居找来也死无对证,柴禾烧了,苞米吃了,谁他妈的能怎地。
邱家庄的人并不知道高配德和徐春方这俩人的偷盗秘密,高配德和徐春方很得意,俩人自诩“一担挑”,但是俩人并不是连襟,俩人却是邱成山的借光小舅子。人最可怕的一点,就是其虚伪性。高配德和徐春方能欺骗过邱家庄的人眼睛,就是邱家庄的人被这俩小子表面虚伪所蒙骗。这俩小子有个其它人所不能及的优点,那就是无论见谁说话,脸上都会露出献媚的笑,如果有人站在那里跟他们多说两句话,这俩小子就会捂着肚子装作笑弯了腰的样子,说话的人感觉自己说话很风趣,简直就是个幽默大师。其实,狗屁都不是,就是遇见了高配德和徐春方这两个天下最虚伪,最能装相的人在演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