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榭幽黑一片,黑暗之中,许淮闻尖锐的眸光似乎捕捉到两道身影旋衣而起后落在了斜方的一角,席地而坐。
正当空气中幽寂寥廓、安静的有些诡异时,一阵芙蓉出水般的琵琶声自角落处,扫荡旋扬而起,弥漫到整个夜空中。
湖面上那四盏粉瓣浮水莲花灯,伴随着清妙的琵琶声渐渐亮起,透过殿榭四周朦胧的紫纱,为黑漆一片的殿榭渲染上一重暗紫光晕。
许淮闻静静注视着周围的变化,眸光忽然锁在隔水浮廊之上,心跳声由远及近,由若转强。他知道,自己切切于心惦念半晌的人儿,可能要从那儿出现了。
忽的,殿榭与浮廊交界处,由顶部垂坠下来的两盏紫香花灯缓缓灼燃而起,一道翩然若仙的姿影踏着轻缓的步子满满由朦胧暗色之中显现身形。
许淮闻看到这女子面容的瞬间,瞳孔微缩,心跳如擂鼓。
那额角鬓梢,宛若新凿的蓝田白玉般,皎洁光滑;那娇柔脸颊,似满川皑雪中的粉靥桃瓣,玲珑剔透。两瓣红唇,似柔蚌珠玉点涂朱丹;两卷烟眉,如卷云遮柳般深远轻淡。
两道眉间,一块细闪金纹若有似无;眸中金芒与之更生映趣,在墨色瞳孔中宛如几抹明华璨辰。
雪清婉,在这一瞬间,美得摄人心魄,美得万物失色,美得让他——用任何言语都无法形容。
那双暗含星辰的眸子,朝他这边深深望了一眼,一瞬间,星辰四溅,灼光万顷。
琵琶声由悠远清渺的触水之感转而渐近渐深,这时,又一阵箜篌声,如同天外梵音般扫过殿榭,与琵琶声相互衬合而起,写绘出一片诗景妙意。
雪清婉足前轻点,飞龙蹋步从殿榭边际跃入殿堂中央,那一袭瑰美的紫裳旋扬而起,披帛漫空,广袖长挥。
伴随着女子践履游跃,曳绡轻裾,殿顶周围连绵坠下的一盏盏紫香花灯徐徐亮起,一点一点,照映出她迷人的身段——肩若削成,腰如约素。延颈秀项,皓质呈露。在那一袭闪烁着神秘感与上古感的幽紫裙袂衬托下,更显得芳泽无加,铅华弗御。
这时,许淮闻才将注意力从雪清婉的绝美容颜中缓缓移开了些,注意到那袭长裙,心下微惊——传闻上古之物,广袖留仙,素者衣之,视如天人。看清婉身上这裙子的式样,分明与书中描绘的图样相同,分明是广袖留仙裙真身!
欣赏讶异之余,不知雪清婉从何寻来此等仙裙,当真弥足珍贵。
借着紫花灯的幽光,许淮闻看到了厅中一角怀抱琵琶鼓奏的花淳安,和旁边手执箜篌暗弹的宫浅岚,接着重新投神于这场乐舞相互交融的盛宴中。
雪清婉身姿轻巧地更迭着香软步伐,忽地折腰转身,脚步轻移,紫袂飒然飘逸而起,双袖转旋飞舞,如雪萦风。又低回俯身,继而扬起,双袖便如破浪出水的莲花。
一双美眸,如柳叶拂水般,在跃动的舞步间,一次又一次掠过许淮闻,配以芳芳笑靥,卓美之姿。
二人对视数次后,许淮闻目光灼熠,心潮澎湃,涌升出许多感动——雪清婉为他,真的是下了太多功夫。
正在低眉弹奏箜篌的宫浅岚,抬头一瞥,看着雪清婉将那广袖留仙裙之美彰显得淋漓尽致时,心里,微微浮起一丝丝欣慰,以及一种……淡到他毫无察觉的情绪。
这时,箜篌声与琵琶声渐趋迫疾,如凤凰玉碎,石破天惊,殿中央的宫灯,四面的立灯,在一瞬间,骤然亮起。
雪清婉姣美的身姿在殿中央旋转起来,如同江娥蹙踏春冰,玉臂舒张,紫裙斜曳,飘雪飞如。旋转罢,脚步朝下一踏,再次飞舞起身,便似乘风而去,奔逐南往的鸿鸟。
乐色伴随着她动作的逐渐缓慢而再次趋于缓和,一如叮咚溪水,沿石淌流。这时候她的舞步轻巧灵动,立跃如翠鸟,旋软如游龙,低媚如垂莲,踏转如清雪。
这时候,琵琶与箜篌的乐声越来越空旷缥缈,越来越绵长悠远,她的动作亦越来越舒缓,倒是更显柔情绰态。
忽的,一抹挑音,一抹转弦,音止,她翩如惊燕,倒身最后一跃,顺利完成了苦练已久的最难动作。而后勾起一抹动人的浅笑,足尖稳稳落地,落在了许淮闻的桌案之前。
雪清婉腰弓一收,紫袖盘回,双手叠放在腰侧,膝腿微屈着对许淮闻行了一礼,而后抬起长睫,眉目温软地望向他,皓齿轻启道,“淮闻,生辰吉乐。”
许淮闻凝视着眼前的女子——远而望之,皎若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水。无论远近。不可方物。他站起身来绕过桌案到她面前,轻轻将她扶起,目光中百感交集,“清婉……谢谢。”
先前他虽然已经知晓雪清婉将行一舞的事儿,但直到亲眼见到这场舞的那刻,他才明白了何谓震撼,何谓惊喜,浓厚的情愫漫透了整颗心。
“清婉姐姐,你跳的太好啦,主人看得眼睛都直了!”白绪的琥珀眸子里闪着亮光,连连赞叹道。
雪清婉娇羞一笑,许淮闻本想责怪两句白绪,但见她面上欢喜,便也不再追究。
接着,雪清婉转过身去,面朝宫浅岚兄妹二人的方向、还有东璃澈那边,各行了一个礼,声音朗朗道,“多谢诸位相助,让清婉能顺利将这舞作礼呈给淮闻,呈给大家。”
东璃澈看向雪清婉那张更胜从前的面容,唇角扬起一抹笑,紫袖轻拂地回应道,“能览你今日这场‘倾城舞’,实乃本王之幸,清婉又何谈谢意?”
“倾城舞?”闻言,许淮闻上前一步走到雪清婉身畔,低声柔语道,“这场舞叫‘倾城舞’?”
“嗯”,她轻轻眨了眨眸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答道,“是我取的名字。”
接着她眸里似是染了些调皮的灵动,语味儿也带了些娇嗔道,“一舞倾城,总比‘一笑灭城’要好嘛。”
许淮闻想起自己昨日对雪清婉的埋汰,呵哧一笑,便如淡云被微风扫开,铺洒上了阳光。他伸出手指轻掠过雪清婉的发鬓,“清婉不论怎样,都是美的。”
“哎呀——酸死了,要调情不要当着大庭广众的面嘛,回你们华宸苑慢慢调去。”花淳安一面扬着一笼粉袖扇了扇鼻前的风,一面佯装嫌弃地笑着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