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苏杏璇母女还是没想到这一刻来的这么突然,如洪水猛兽,挡也挡不住,散尽了家财,还要耗尽了苏茂的最后一口气。
苏茂这是旧疾复发,急火冲裂了肺门伤口,所以吐了血。苏杏璇上前扒开爹爹紧闭的双眼一看,这人怕是过不去今天了……
院子里尘埃落定,尚有几块儿半角的纸屑留在砖地上,那是众人抢夺房契时撕坏的。
苏安合上了敞开的大门,清点完被损坏和抢走的财物,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发现不但老爷夫人小姐的私人物品被人翻箱倒柜的洗劫一空,就连药柜和小库房也被人用大斧子劈开锁,将名贵的药品划拉得干干净净。
现在,也就剩下这座空空的宅子和几名忠实的下人留守,其他人全都被闹事的人用武力打走了。
苏茂在夫人和女儿的呼唤下,强努着力气睁开双眼:“芫芝~杏璇~,你们过来。”
二人一齐坐在床沿上,泪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苏茂用干枯的大手拍拍夫人的手,又拍拍女儿的手,用力咳嗽一声后对苏夫人说:“从佛龛后……把那只盒子……取出来……快去……”
苏夫人听命照办,拿来盒子与苏茂。苏茂颤颤巍巍地打开小盒子,大家惊见里面有十好几块金锞子。
苏茂眼睛环顾苏安等老家丁,恳切地对大家说:“这么多年了……谢谢大家……废话也来不及说了……我……苏茂现在……一无所有,这些财物苏安你……带头给大家分了吧……钱不多是个意思……也比空守我这个……废人强,拿去吧。”
苏安迟迟不肯接受苏茂递过来的盒子,苏茂圆睁着眼睛,又开始猛烈咳嗽,一口浓浓的血沫子溢出嘴角。
苏安吓得赶紧接过盒子,跪在苏茂床前,涕不成声。
苏夫人这下却淡定了,她吩咐贴身丫鬟从衣柜暗匣里取出一套寿衣,示意大伙帮着给苏茂穿上。
这样的场景,苏杏璇在现世便已见过,那还是祖母在医院病故那一刻,也是被人折腾着穿上了寿衣,她的心里如刀割一般难受。
苏茂面色坦然,他抓过女儿的手,紧紧地几欲把指甲嵌入苏杏璇的手背里。
苏茂从自己的脖子里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佩,上面刻着栩栩如生的麒麟。
“收……下,和你娘……走。这个当了去……够你们……活的。”
苏杏璇拼命摇着头,苏茂的手越抓越紧,眼睛也几乎快突了出来,苏夫人顾芫芝赶紧将玉佩拿住,放进女儿的手心。
苏茂满意地笑了,神态很慈祥,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竟然很完整很连贯地说道:“好女儿,当自强。兴家业,莫从夫流!”
才一说完最后一个字,苏毛的头一偏,驾鹤西去。
……
戌时,高阁上惊起一群昏鸦,像剪碎了的黑布弥漫半座天穹。
一代奇才大药商苏茂终是撒手人寰,留下孤苦伶仃的一妻一女和一栋明天不知道属于谁的大宅院。
其他下人都已经遣散了,只有苏安和一名看库房的老伙计自愿留下帮着料理后事。
苏夫人的眼泪都快哭干了,苏杏璇却显得坚强许多,她此刻真想马上见到苏戴安,将他那丑恶的脸撕得粉碎。
说曹操曹操到,苏戴安和其母苏婵不知道从哪得到信儿了,竟是自己登门而入,还穿着白色的丧服,这更印证了他们母子俩串通一气加害苏茂一家的丑行。
“表妹,节哀。”苏戴安假惺惺地问候苏杏璇,苏婵奔着苏夫人去了。
苏杏璇大声喝住苏婵,吓得苏婵一哆嗦。
“姑妈,这也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姑妈!请您别接近我的娘亲和我爹的灵柩,你们移尊离开我家吧!”
“杏璇表妹,”苏戴安借机近一步,拉住了苏杏璇的衫袖。
苏杏璇奋力一甩,将苏戴安甩了一个趔趄,她厌恶地闭上眼睛,不愿意再看这世间之丑恶。
苏戴安还不知趣,他一边跟着苏杏璇,一边喋喋不休:“表妹,舅舅遭遇意外实属不幸,可咱们活着的人也要继续生活啊!表妹和我两次有婚约,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实现,没关系!我苏戴安不在乎这个,我相信凭借我的真心一定能博得表妹的垂青!璇儿表妹,从今以后,这个家我就给你和舅母当了,你放心,只要有我苏戴安在一天,我定让表妹相近荣华富贵!”
“我呸!”苏杏璇一口啐在苏戴安脸上,她愤愤然道:“苏戴安,你就别在这里演戏了,本来,你不演戏我还懒得揭穿你,可你偏要贴上来送死,那我就与你说说清楚!”
于是,苏杏璇将之前发生的种种,包括苏戴安和婢女通奸的丑事一并揭发出来说在表面,苏戴安和苏婵的脸逐渐变成了很阴很沉的绛紫色。
苏戴安马上变了一副脸孔,他对母亲苏婵使了个眼色,苏婵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纸,是地契。
“表妹,既然你不仁,也就莫怪我不义。这张就是本宅的地契,我限你三天之内,从这套房子里搬出去,从此,这个宅子与你和舅母再无任何关系,明白了么?!”
苏杏璇没有说话,她不敢看母亲的表情,因为她知道母亲的心已经碎在地上了,现在又被姑母和表哥狠狠地碾了一脚。
苏杏璇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她口若喷钉地答道:“好!不过,你们从此也不许再和我们认亲,老死不相往来!”
苏婵轻蔑地一笑:“那是!一无所有了,谁还和你是亲戚!”
苏杏璇转向姑母,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就算什么都有也不屑和禽兽之家认亲!”
“你!”苏婵还要过来争执,被儿子拉了回去,他们走的时候丢下狠话:“就三天啊!过时不候!别怪我们眼神不好,滥杀无辜!”
……
安州通往蓉洲的山路上,一骑马车风驰电掣。
车里坐的是心急如焚的魏锦纶,他一收到飞鸽传书,便和秦世伯告别,晚饭也没吃就出发了。
信上说的切切:苏家出事了,爹爹说婚事暂缓云云。
魏锦纶此刻只想苏杏璇怎样了,有没有受苦所以这一路他催马特别急,唯恐迟迟归。
三天后,魏然轩门口,风尘仆仆的苏家二公子魏锦纶一个跟头从马车里栽出来,因为马给跑死了,前头失了重。
“哥!出什么事了!”魏锦纶冲上柜台,拉住魏锦经的衣角追问不停。
魏锦经只好停下手中的工作,将弟弟拉到后面:“锦纶,你看你,只是顺便和你说了下苏家的情况,你怎么就放下那边的学习跑回来啦?而且你这一回来也不先去跟爹报道,反而在前边大喊大叫,咱家正在做生意呢!”
魏锦纶更加不解了:“哥,苏杏璇可是你没过门的媳妇啊!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她啊?”
魏锦经摇摇头苦笑说:“你以为我不想管么?出事的当天,一大群人在苏家闹事,我是想冲出去和那些人理论,可是被咱爹拦住了,他说了一大堆话,这里我就不和你细表了,反正她家那个事,皇上也管不了,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目前只能静观其变,在合适的时候伸出援手。”
魏锦纶一听就跳了起来:“什么合适的时候伸出援手,哥你不觉得那一刻就是最合适的时候么,彼时你们都不闻不问,难道等事情冷却了,你们再去问么?那还有个屁用啊!”
魏锦纶正在大放厥词,忽闻耳畔一声炸雷:“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