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县距离开封不过二三百里,早上出发,傍晚的时候就进了城。(起笔屋最快更新)
连瑜的心情极好,催促这车夫再快一点,他事先没有给家里送信,想着要给家中众人一个惊喜呢!
马车进了城,不多时便来到了自家的府邸,门房见他回来,忙不迭地让人赶紧给夫人送信。连瑜心情愉悦地走了进去,笑容满面。
他才走到二道门,就见方云清迎了出来,见到他,脸上露出笑容来,盈盈下拜。连瑜哭笑不得:“好了好了,又不是外人,哪里需要这么多礼?夫人这些日子辛苦了!”
方云清讷讷道:“不辛苦,不辛苦。”
连瑜笑道:“这是怎么了,跟我这么客气,难不成几天不见,生疏了么?”
方云清勉强一笑:“怎么会,老爷还没吃午饭吧?我让他们添几个菜去!”
连瑜笑道:“添什么添,你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吃,有什么吃什么就行,在外头这些日子就想喝点家里的白粥,就点小咸鱼什么的,哦,别的粥也行,管他什么让我先垫垫就行。中午的时候坐车咣当的难受,没吃午饭。”
方云清闻言,忙不迭地让人赶紧到厨房拿粥去。连瑜趁这个机会,便让人把给她买的东西拿了出来:“昨天下午才忙完,然后扯了那王县令陪我到街上买的东西。巩县不算繁华,不过好歹还是给你找了几样小东西。”
“这枕头里头填了安神的药材,据说枕上去睡的香,更解乏,夫人整日操持家务十分辛苦,试试这东西可合用!”
“这苗银没什么稀罕的,不过你看这宝石,颜色很别致,我觉得你带了一定好看。”
“还有些巩县的土产,柿饼儿豆子啊什么的,倒也没什么稀罕的,味倒是跟市面上咱们当地产的不太一样,回头你去看岳父岳母,记得带一些过去给二老尝尝鲜儿。”
“啊,差点忘了,这个粉!糯米香粉很不错啊,我可是专门跑去店后头的作坊看了,确实是正经用各种花瓣儿拧出汁儿来兑了极细的糯米粉蒸出来的!一分价钱一分货,一盒五两银子,我给你买了各色二十盒,你自己用也好,拿去送人也好,都挺不错,”
方云清看着连瑜兴致勃勃地给她介绍各色礼物,她觉得她应该是开心的,可这会儿,她却觉得自己笑的很艰难。
没一会儿大食盒便被了来,连瑜一面看着方云清亲手给她盛粥,一面笑道:“还是夫人最疼我,惜惜巧巧这两个臭美的,到现在还没过来,只怕还忙着在屋里描眉画眼呢吧?”
方云清一听这话,手一颤,手中的粥一下子撒到桌子上。连瑜见她这样,不禁笑道:“下回还是让丫鬟做这些吧,你啊,这是生就一副享福的命,快别做这些活儿了,幸好是撒在桌上,要是撒在你自己手上什么的,多烫啊!”
连瑜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方云清的手坐回到椅子边,示意丫鬟收拾,笑道:“怎么,事先没告诉你我回来,这么冷不丁地回来了,倒把你惊到了?看你老半天都傻呆呆的。”
方云清勉强笑笑,连瑜越发觉得不对:“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方云清不是个狠心的人,前几天做的事情总让她觉得胆战心惊,一方面觉得燕惜惜罪不至此,一方面又觉得自己十分对不起连瑜。她的嘴唇张了几张,正好开口。
正要开口,外头却忽然传来女人尖利的叫声:“公子,公子,求您去救救惜惜,救惜惜一命!”
连瑜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他听出来这是穆巧巧的声音。方云清的脸色也变了,她正想开口,却见连瑜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外面,披头散发的穆巧巧正被两个仆妇拖着外头拽,连瑜顿时大怒:“放肆!都给我住手!”
两个仆妇赶紧松手,一旁的胡氏忙不迭地说:“老爷,穆姨娘这几天正生病,老奴这是怕她过了病气——”她说到这里,怎么也说不下去了,因为连瑜已经冲到穆巧巧身边把她抱在怀里。
穆巧巧看到连瑜,所有的力气都像被抽干了一样,瘫到他怀里,啜泣道:“公子,你救救惜惜,惜惜她真的没有什么坏心,夫人误会她了,您快跟夫人解释解释,快把惜惜追回来啊!”
连瑜的伸手摸摸穆巧巧的头,烫的厉害,他刚才就觉得穆巧巧的动作不对,把她抱在怀里,却见她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连瑜的手放在穆巧巧的大腿底下撑着她的身体,稍微一动,就见她脸上的表情越发痛苦,连瑜轻声问:“巧巧,你哪里疼?”
穆巧巧看着他,死命地摇头,她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看着连瑜不停地流泪,连瑜站了起来,抱着穆巧巧朝穆巧巧的院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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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巧巧的腿部,大腿后侧,大部分地方是青肿的,有一些地方已经渗出血来,连瑜小心翼翼地拿出薄薄的单子给她盖在身上,轻声说:“你等等啊,我这就给你找大夫!”他正想往外走,却被穆巧巧拽住了袖子:“公子,我的伤没事儿,十板子罢了,死不了人,你快去让人把惜惜追回来啊!她被夫人发卖了出去……”
连瑜的脸色彻底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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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顶撞你了?因为什么顶撞呢?”连瑜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地敲着,淡淡地问方云清。
方云清咬了咬嘴唇,涩声道:“我要发卖燕惜惜,她跑过来胡言乱语。”
连瑜并没有抬头看她:“那你为什么要发卖燕惜惜?”
事已至此,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方云清把心一横,跪了下来,哭道:“老爷,自我成亲以来,对她们两个婢妾从来没有苛责过!我想着她们都是要替我分忧,一起侍奉老爷的,所以吃穿用度何曾亏待过她们?原想着一家人齐心协力把日子过好,可是,可是燕惜惜实在是长了一颗歪心,不想着好好的过日子,处处抓尖要强,总想着惹是生非挑拨离间。”
连瑜轻声问:“那她是怎么抓尖要强,怎么挑拨离间了?”
方云清愣了一下,咬咬牙道:“她偷偷摸摸地寻大夫,找那生子的方子,这等事情为何不能与我好好的说,非要偷偷摸摸?这也就罢了,整日在外头跑来跑去,还寻了顾大人去挑拨是非,这样的婢妾留在家里也是败家的根源——”
“所以你就把她发卖了?”连瑜沉声接话道:“你觉得她背着你看一声,又觉得她在顾大人面前挑拨是非,所以就把她发卖了?”
方云清觉得连瑜的总结有些不对,可是她一时间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
连瑜摇摇头:“你不是因为她背着你看大夫才生气,你是认为她竟然存了想要生儿子的心而生气;你也不是不知道她不可能有胆子主动跑去顾大人面前告状,那件事儿稍微查一查就很容易得到答案,是顾大人自己在街上遇到她,自己跑过去问她的。我现在才知道,你从来就不认为你把芳姐瞒的死死的这件事儿有错——你甚至会迁怒于没有与你串通一气一起去隐瞒我的亲娘的燕惜惜,答案难道还不明显么?”
方云清顿时愣在当场,她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做法会被连瑜说成这样,她想要反驳,却不知道从何驳起,而心中却有一个声音在叫嚣着:“不,我没错,我没错,我不过是处置了一个婢妾罢了,我是为老爷好的!”
而连瑜接下来的话却让她心底的那点声音戛然而止:“我扪心自问,自打成亲后,对你也算不差,若我对你有什么不好,你大可以与我说。若她们二人做错了,你也同样可以告诉我,难道你以为我会护着她们而伤害你么?难道成亲以来,我做过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情么?再退一万步,你是一家的主母,有权利去管理后院的事宜,那赏罚分明,按罪定罚难道不是最基本的么?”
“若是做官的人,可否因为小偷偷了一只西瓜就把他打死?同样,作为一个主母,就因为你心里不痛快,就可以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把一个大活人卖了?而另一个不过是过来求情,你就觉得薄了你的面子,让人狠狠打了十板子,那么重的伤你连个大夫都不给请,我若晚回来几天,是不是你就要眼睁睁地看她死!”
方云清泪如雨下:“没有,老爷,我没有,我只想稍微罚她一罚,并不知道她会伤的那么重,我若是知道的话,肯定会给她请医生的啊!”
连瑜冷冷地说:“你不知道?身为主母你竟不知道下人都是见风使舵的?你一个主母要发落妾室,下人当然是要往死里打!我还在屋里站着呢,那些下人就敢拦着穆巧巧不许她进来,你当我要是不回来,她病死在院子里会不会有人管?”
他说到这里呵呵地笑了起来:“我现在真不知道,是希望自己的妻子是个恶毒妇人好,还是宁可她其实就是个蠢货好!”
连瑜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方云清在屋里放声大哭。
她完全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一开始,她只是让人把燕惜惜关在院子里禁足,可是后来,乳母胡氏告诉她燕惜惜挑拨是非到顾大人那里说她坏话,她是真的愤怒了,她是何等小心翼翼地过着日子,希望能够跟丈夫和和□□,她自问待燕惜惜不算差,怎么这她这般恶毒?竟是如此想尽办法挑拨他们夫妻的关系。
她想要等着连瑜回来再提这件事儿,可是胡氏再一次说服了她:“有千日做贼,可哪有千日防贼的?这燕惜惜的良心是坏的,留她在身边早早晚晚都要生出祸事来!您是家里的主母,发落婢妾本就是您的权力。趁着老爷不在,远远地把这个惹祸精卖了,不就得了?不过是一个暖床的,老爷便是生气,也只是一时的,过阵子您再赔他两个美貌的丫头,不也就抹过去了?貌美老实的丫头,便是十个八个又有什么可怕的?后宅里就不能留那等□□作怪!”
方云清也不知道自己那时候是怎么就鬼迷心窍了,竟然真的听了乳母的话,找了专门替大户人家处理不听话的姬妾的牙婆过来,讲燕惜惜堵了嘴从院子里拖了出去,中间穆巧巧听到风声,跑过来向她求情,她原本就心情烦躁,胡氏也在一旁说这些贱人欠管教,一时怒上心头,便让人扯了穆巧巧下去打了十板子。
这些事情已经过去了七八天,可是方云清想起来,却觉得就像发生在方才一样,燕惜惜被拖出去的时候那绝望的眼神,穆巧巧凄厉的惨叫。她告诉自己,做后宅的主母不能心慈手软,可是夜里却还是会被噩梦惊醒。
而此时,想到丈夫冰冷的眼神,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噩梦,只怕才刚刚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第三更,感谢254372的浅水炸弹,摸摸哒^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