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过了,很快便是除夕。()
这一年的除夕是秦家近些年最喜庆的除夕了,家里终于没有人在守孝了——这是过去的许多年里都没有的喜庆。
这一次过年,秦大奶奶终于可以在前厅跟大家一起热闹了。其实谁是天生喜欢冷清的?无非是规矩所限,不得不冷清罢了。
因秦大奶奶为人严谨,这一次守岁,秦节便没有把男男女女都混在一起,秦大奶奶,冯先生,芳姐并几个女孩子在花厅打牌吃酒;男人们则无论老小,都去了大厅玩。虽然是男女分开的,不过放烟火的时候倒都在院子里。
放烟火的时候,秦昭依然高高兴兴地跑去放烟火,婉娘活泼,不顾秦大奶奶的劝,也跑去放烟花,秦明也想凑热闹自己放,只是秦节不许,后来还是连瑜带了他玩了几个小烟花,小男孩儿十分兴奋,高兴地又蹦又跳。众人放了一小会儿烟火便不放了,因为街上的店铺开始放了用炮筒打到天上的巨型烟火,一时间满天的火树银花,好不绚丽。
秦大奶奶她们住的小院子数目茂密,在院子里是看不清院外的烟火的,所以虽然这是她们在江宁过的第二个年,却是头一次看到如此恢弘的烟火。惊讶地痴痴地看着天:“江宁真繁华,这样的烟火,居然有那么多的人家放……”
贞娘轻声道:“我却更想看百鸟朝凤。”百鸟朝凤是北方流行的一种烟花,看起来其实并不像鸟,只是取个好兆头的名字罢了。秦昭听她这么说,便知道她是想家了,便笑嘻嘻地说:“等贞姐姐去了开封,保证年年都能看到百鸟朝凤。”开封是国都,什么样的烟花看不到?秦昭故意这么说,也只是为了让贞娘走走神罢了!
贞娘闻言果然有些羞涩,随即又有些惆怅:“去了开封,再想见到你们就难了。”
蓉娘笑道:“前几日还听阿昭说,二叔这一任结束了很可能回去呢!贞姐姐只需要忍上一年就行了。”
秦昭也笑了:“嗯,爹爹确实想要回去,便是这一任回不去,下一任也肯定要回去的。”
几个女孩子说说笑笑,秦昭忽然觉得少了点什么,意识到婉娘居然一直没开口,她侧过脸往婉娘那边看去,灯火的映衬下,她正呆呆地看着院子侧面廊下站着的连瑜,秦昭头皮发炸,赶紧往对面看去,怎奈烟火虽然亮,却不比白天,她实在看不清连瑜在往什么方向看:阿弥陀佛你看哪里都行,就是别往这边看啊,绝对绝对不可以打我姐姐的主意啊!
秦昭心里烦得慌,干脆沿着回廊走了过去,她跑到了几个男人们站的廊下,正想开口叫许继,冷不防却见许继扭过头来,冲她说:“阿昭,站在对面的那几位,是你的姐姐们??”
秦昭往对面看了一眼,没好气地说:“不是她们还能是谁?你不是见过蓉娘么?个子最高的是贞娘姐姐,中间的是蓉娘,那边的是婉娘……这也用问。”
许继“哦”了一声,没有再问,连瑜听到动静,冲秦昭道:“阿昭过来,站这里,看的更清楚!”
秦昭乐颠颠地跑过去,见连瑜指着一边花坛上窄窄的边儿,不禁囧道:“这么窄,站得住么?”
连瑜笑道:“你可以扶着我的肩膀啊!”
秦昭一笑,果然站到了花坛边上,伸出一只手搭着连瑜的肩膀,站的挺稳当,往上头一看觉得比刚才视线好多了。站了好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擦,婉娘姐姐正往这边看呢,嘤嘤嘤我真的对连无暇没兴趣,你千万别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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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年节一过,贞娘的婚期也就到了。二月中旬,江朋带了仆人前来接亲,江大奶奶大哭了一场,把女儿送上了远嫁的船。秦家照理说应该派个长辈随行,可是这一家子满打满算成年的男人只有秦节一个,身为地方知府,自然不可能因为侄女出嫁就请上两个月的假,无奈只能让家里的老管事陪同,又求了穆维前去压阵:这种事儿,也只有麻烦穆维了。
贞娘前脚走了,秦大奶奶奶奶后脚就病倒了,她就这么两个女儿,虽然平日里更娇惯婉娘,可那是因为她小,论贴心,那还得是贞娘,贞娘远嫁,一走就是两千里,秦大奶奶只觉得心头肉都被挖走了。幸好婉娘蓉娘等人陪在身边,每日里想尽办法哄她开心,秦大奶奶这才慢慢地好了起来。
秦大奶奶病好之后,秦节请了她过去做,又叫了家里其他的人,然后说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贞娘出嫁了,日后也是做媳妇的了,说不得一二年里秦大奶奶就要做外祖母了,这样一算,再叫她秦大奶奶就不合适了。
其实即使贞娘不出嫁,家里现在的一些称呼也不太对劲儿。比如下人们叫秦节老爷,当日秦节的妻子林氏在的时候,称呼是夫人……而回到老家呢,大家一般叫林氏二奶奶。分开来讲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凑在一起,秦节是老爷,他的嫂子却是大奶奶……真要仔细算,这差着辈儿呢!过去没有专门提起来改,其实也是尊重秦大奶奶过去在家里的称呼,到这里什么什么都一下子改了,怕是她越发觉得不再是自己家了。这会儿贞娘出嫁,秦节趁机把家里的称呼改改。此后众人皆称秦大奶奶为大太太,婉娘为二姑娘,蓉娘为三姑娘。这么算来秦昭该是四姑娘,只是家里的仆人过去把她叫惯了大姑娘,每每改不过口来,除去秦大奶奶院子里的丫鬟,别处的下人索性只叫她姑娘。
这么一理顺,家里的称呼听着顺畅多了。贞娘嫁出去了,秦大奶奶的病也好了,家里的忙乱总算告一段落,秦节稍微喘了口气,却忽然收到小道消息,今上要充实后宫,希望各地推荐德容兼备的女子进宫。
秦节一看这个消息,头就大了!他虽然在外地为官,但是对京里的事情还是知道不少的,几个月前,今上忽然处置了一大批宫人,打的打杀的杀,甚至连正经理由都没拿出来什么,不等朝中大臣对他的行为提出什么意见,他又忽然宣布要放宫女出宫——放宫人出宫绝对是仁政,不管真实的理由是啥,起码表面上没人能说什么。秦节当时就觉得不对劲儿,今上是是个蛮开明的皇帝,作为一个皇帝不说仁厚吧,起码绝对不是什么暴君。这样一个轻易不杀人的皇帝,冷不丁在后宫大开杀戒,一下子伤了几十条人命,然后又放了大批宫人出去,原因一定不会简单。而现在,后招出现了……
秦节不是个八婆,但身为大臣,皇家阴私什么的就算不能弄个清楚,起码得知道个大概,毕竟,皇室没有真正的家事,家事国事本就是掺和在一起的。
今上没有儿子,现在的太子是先帝明皇帝的幼子。当日明皇帝的儿子在那场九王之乱中死绝了,不得已立了皇后一手抚养长大的幼弟为皇太弟,谁知道明皇帝年过五十的时候,却又意外得了个儿子。今上当日在明皇帝病危之际,跑去病床前表白,说自己只是帮侄儿代管这个皇位,他反正也没孩子,一定会把侄儿当做亲儿子看——他会立哥哥的儿子为太子,这是他登基的前提条件。
今上登基之后便册立了先帝的幼子为太子,而他本人虽然也有过几个孩子,但无论男女没有一个活过三岁的,坊间传闻说今上在那场九王之乱虽然逃得了性命,却因在赴楚王的宴会的时候被下了毒酒,虽然逃了性命,却在子孙上有碍。其实,恐怕也就是因为今上没有儿子,所以才能跟太子这个侄儿相安无事。
可现在看来,事情怕是有变了。秦节想起传闻中太子跟皇帝这几年越发恶劣的关系,再想想皇帝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忍不住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当日明皇帝要是多活几年,皇位还不一定是谁的呢!今上虽然跟先帝的感情确实非常好,可是跟这个侄儿呢?这位太子幼时被先帝各种疼爱,千娇百宠,而今上登基之后,对他打不能打骂不能骂,太子的脾气越发糟糕,皇帝给选好的太子妃不肯要,执意要让自己选中的姑娘为太子妃也就罢了,后来还借故把原本皇帝给挑的太子妃,后来的太子婕妤王氏给打的丢了半条命。
这种事儿,便是一般的做叔叔的也要被气个半死,何况做皇帝的?太子觉得他的叔叔没有孩子,不过是替他代管皇位罢了;可皇帝何尝不认为自己登基是天命所归?但凡天子,哪个不骄傲?尊严如此被践踏,便是过去因为没有儿子而不得不凑合,现在怕是也动了别的心思了。
秦节叹了口气,心道这下子朝中恐怕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