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后退一步。
积雪弥漫了眼睛,彼此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许久,都很静默。
甘甜忽然也觉得疲倦。
而且很冷很冷。
长久地站在雪地上,再昂贵的紫貂都遮挡不住寒气。
她宁愿站在六月最暴烈的烈日下面,也不愿意站在这样的阴冷里。
就如她的口吻:“王爷,你宠幸那些女人的时候,我并未感到任何的痛心疾首!”
他扬起的拳头,又放下去。
“王爷,无论是路上还是王府,一路上,你宠爱不断。段雪梅、花无影、潇潇……那么多的美女……我从未来干涉过你,对不对???”
“!!!!”
她的目光一转,雪白细小的牙齿微微咬着红唇:“莫非,王爷忽然又反悔了?该不会说,你受到了我的吸引?”
琅邪王的拳头再一次捏起来。
她帮他说出口:“我这样的女人,哪怕是天下女人都死光了,你也不会要,对不对???”
他狂吼一声:“你少给自己脸上贴金了……本王不过是……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不过觉得你有时候,像死去的*而已!“
如果不是这样,他连看都不会正眼看她一下!!
…………
她在世界上最后的照片
我吓一跳,那么像我的脸
然后我才发现
是你无名指长情的曲线
…………
很可惜,这是歌词,不是么?
琅邪王,他几曾变成了长情的男人???
琅邪王,他居然玩儿这么拙劣的借口。
*这个人,本来就是从来不曾有过的存在!!!
而且,甘甜生平最讨厌的便是怀念死人的人----把你害死了,才一往情深的怀念你,从此,还让世人都误以为他是个情种。
这岂不是很无耻的事情???
“王爷,原来如此。我非常荣幸,有那么一星半点像你以前死去的女人!不过,死者已矣,不能复生!!!王爷何必耿耿于怀?而且,我真的像她么?”
“!!!”
她逼上一步:”王爷,你真的看清楚了??我像不像她?”
不像!
一点也不像。
一只绵羊和一只母老虎,能相像么?
“你把我当成秦舞阳或者周向海等人,不就好了?他们也住在王府,他们也有妻儿老小,他们也和别的女人ooxx……对于他们,你为何不生气?”
“甘甜,你还敢狡辩?这有可比性么?”
他的吼声,被风雪吞没。
那是高烧到可怕程度的征兆。
而他还这样站在风雪里,大吼大叫。
真是疯了。
甚至她第一次看清楚,他瘦了一大圈。
这么久的大病初愈,他昔日魁梧到极点的身材,也变得形销骨立。
“王爷,快回去,你高烧成这样……”
“谁要你这个女人假好心?”
她上前搀扶他,他一挥手,将她扫开。
“王爷……”
“滚开……滚得远远地……我根本不想见到你……”
他的身子摇摇晃晃,终于支撑不住。
说话也失去了分寸。
这一刻,他终究只是一个男人。
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而已。
再精明的野心家,又岂能一辈子从来没有半点松懈和软弱的时候?
他的身子,重重地倒在雪地上。
她上前一步,将他扶住,大声地喊:“来人……来人……快来人……”
琅邪王这一病,是真正的一病不起。
连续的高烧,几乎将他彻底击溃了。
七八个大夫忙忙碌碌,王府里的太监,宫女,仆役,他的七八名侍妾,都整日围在门口。尤其是段雪梅,每天都梨花带雨,生怕琅邪王这一躺下去就挂掉了。
谁也不想成为寡妇啊。
甘甜也不想,还没看到皇后的影子,琅邪王就这么挂了,岂不是冤枉?
她用了许多物理退烧的方法。
大夫们也献计献策。
好在一场重感冒是要不了命的。
三日之后,琅邪王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的高烧都退了。
一屋子的姬妾围绕着他,此时,一个个简直喜出望外。
他四下张望,没有看到那个女人一丝一毫的影子。
他想,在自己生病的时候,她并不愿意给予任何的照顾。像她那样铁石心肠的女人,岂能有半点怜悯之心??也许,巴不得自己快点死掉呢。自己死了,她才好和那个夏原吉双宿双飞。
这时候才想起,自己是发过毒誓的啊。
如有违背,天诛地灭!
他绝不想因为一个女人而天诛地灭。
就如她那天说的,甲的新欢,乙的破鞋。
为了一个破鞋,值得么?
天下大事,江山如画。
女人算得了什么?
如是一想,精神立即振作起来。
琅邪王好得很快。
一转眼,就是除夕了,之后,又是元宵节了。
整个王府都热闹起来。
本朝把元宵节看得比除夕更加重要,所以,元宵节也更加热闹。
这一日,王府举办盛宴,阖家欢乐。
大雪早就停了,一个崭新的春天,马上就会悄悄地到来了。
许久不见的太阳终于露脸,从早到傍晚,一览无余地洒满了整个北方世界,一点也不曾怜惜自己的光辉。
甘甜一个人站在那块大石板上,这里,太阳毫不留情地直晒下来,没有丝毫的遮拦。
她最喜欢在这里晒太阳。
从这里看去,能看到连绵起伏的长城,在白雪皑皑里,呈现出一种淡淡的蓝色。
就像这可爱的天空,还没遭到什么工业污染,空气质量也那么好,蓝得就像一整片的巨大水晶。
她的贴身侍女娟娟跑过来,满脸都是不安:“王妃,晚宴要开始了,王爷叫你快点去。”
“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王妃……”
娟娟欲言又止,甘甜淡淡道:“还有什么事情?”
娟娟期期艾艾的:“王妃,你没注意到么?那些娘娘们,好久不来我们这里了……”
是啊,自从琅邪王痊愈之后,昔日来王妃院子里走动的女人,几乎不怎么来了。
她们都簇拥到段雪梅府邸去了。
人人都知道看脸色。
见风使舵一直是我们的光荣传统。
如果和一个权势极大的人最不喜欢的人来往过密,难保自己不会受到牵连。
甘甜的这里,门前冷落车马稀。
侍女们,比主人更加敏感。
人人都知道,甘王妃本来就不受宠,人家段娘娘,本来就是王爷的心头肉,王府实际上的一把手,在王爷生病期间,出大力气的又是段雪梅,这以后,只怕王妃这个地位--
唉,保得住保不住还是一个问题呢。
跟了这样的主儿,赏赐什么的,都很那个啥啊。
甘甜一笑,径直去了大厅。
盛宴设在最最豪华的王府大厅,里面已经熙熙攘攘。
所有女眷济济一堂。
而外面,则是王府的亲信,侍卫,蓟州城的名士乡绅,甚至一些奇奇怪怪的僧俗道人……五花八门,各色人等,一如琅邪王的结交,不拘一格。
此时,王府的几大将领,秦舞阳,周向海等人热情招呼着他们。
琅邪王在里面,先应付自己的女眷们。
很长的一张桌子,琅邪王居中,段雪梅在他旁边,周围都是侍妾,鬓香钗影……那时候,琅邪王正在挥毫写一个大字。
一尺长的大字。
姬妾们齐声叫好,称赞。
琅邪王把大毛笔放下,段雪梅急忙拿帕子给他擦手,一边擦,一边嗔怪:“王爷,身子要紧,等天气暖和了再写字也不迟……”
琅邪王一笑:“王妃就是喜欢担心。”
“妾身是担心你嘛。”
“知道!本王知道你的一片心意……”
他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子,看得旁边别的姬妾们只有妒忌的份儿。
王爷病愈,段雪梅以功臣自居,肆无忌惮地专访专宠,谁不羡慕?
有通报声“王妃来了……”
侍妾们都跪下去行礼:“参见王妃。”
琅邪王稳稳地坐着,段雪梅依偎在他身边,被他紧紧握住双手。
“王妃来了?请坐。”
“姐姐……”
段雪梅的声音非常勉强,当然也是不服气的,可是再不服气,小妾也该向大老婆行礼。
琅邪王将正欲起身的段雪梅拉住:“本王重病期间,雪梅立下了汗马功劳,她身子本就瘦弱,不便行礼,还望王妃海涵。本王在这里,代她像王妃陪个不是了。”
实在是太客气了。
竟敢劳驾王爷大人赔礼,怎么好意思呢?
甘甜摆摆手:“自家人,就不用拘礼这些繁文缛节了。妹妹是王爷的有功之臣,人人皆知。这样吧,以后,自家和妹妹平起平坐,不用再行任何礼仪了。”
段雪梅大喜过望,急忙道:“多谢王爷。”
一众侍妾,你看我,我看你。
难道不谢谢王妃么?
一般情况下,不是该直接说“谢谢王妃么?”
段雪梅没有!
她一直知道,是谁给予了自己这样的荣耀--如果没有王爷,谢谢谁都是白谢。
她是该谢王爷。
女人自己从来给不了自己荣耀,不是么?
甘甜丝毫也不觉得奇怪。
琅邪王只将段雪梅拥住,神情亲昵,不管别的侍妾,眼里妒忌得要冒出火星子来。
盛宴上来了,按照彼此的身份地位排座。
王妃的位置当然在最上面。
依次,本是段雪梅的,但是,琅邪王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共同坐了一桌--这还是琅邪王单独和一个女人一起吃饭。以往的王府规矩里,是没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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