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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飞鸟误事(1 / 1)

小楼里,已然久等的少年素衣翩然,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发披肩,少了黑衣人的干练,却有另一番风雅。

他望着缓缓走近的黑衣人和成若函,桌上一杯已凉的清茶,仍有茶香冉冉。

“想不到你不仅破我生死棋局,还能破我青竹八卦阵。你究竟是什么人?”少年名为竹禄,此刻正冷然打量着黑衣人,口气颇为不善,被打败的羞愧与意外在胸口集聚。

“我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有我们要的东西。”黑衣人回视漠然,丝毫不为他的眼神所动。

“你要月锦琴?”竹禄道。

“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是我要,而是她要。”黑衣人退出三步,让出了一直藏在身后的成若函。

“世人觊觎此琴有让人起死回生之力,不顾生死安危前来求琴,但求得又能如何!有几人真正能驾驭此琴?一个个愚昧至极,最后为月锦琴丧命!”竹禄冷笑。

“一把琴而已,要说牵连到生死安危,还不至于如此。”黑衣人道。

“你不会觉得,谁来我都会轻易把琴给他吧?”

“你不必给我,但一定要给她。”

“为什么?”竹禄不满。

“因为这本来就是她的东西,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了。”他说得理所当然。

竹禄闻言,脸色陡然大变,视线不由得移到成若函身上,许久,他向她咄咄逼来:“你是谁?”

“你又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她有些胆怯,情不自禁拉住了黑衣人的袖子,因为只要能感受到他的温度,就会心安的吧!

而这楼内,皆是竹木结构,屋里处处飘散着清香。侧墙上挂一副泼墨山水画,木桌边立着青铜香炉。不同世俗,却隐隐透出几分怪异。

“姑娘不远万里而来,竟不知这里是哪里?”言语间,只见他提起桌上一个略有年头的紫砂壶,那壶身已被磨的棱角模糊。

成若函愣了一下,悄悄问黑衣人:“难道,这里就是墨竹楼?”

竹禄微怔,眸中波涛顿涌,许久才放声大笑。虽是不语,手中的茶壶却高高扬起,空荡的木杯里霎时多了青绿的茶水。

“世人只道青竹山清心阁,谁知清心阁其实真正名叫墨竹楼!”说着,少年端过杯子,缓缓递到成若函眼前。

她疑惑着,不知该不该去接,只用眼睛在黑衣人脸上探寻。然而,他一如既往的笑容淡淡,替她拿起杯子,道:“清心茶,此茶可解方才你中的瘴毒。”

“知道的不少!”竹禄老成的坐回桌前。

“瘴毒?我何时中毒了?为何我自己不知道?”她大吃一惊问。

黑衣人解释间,安抚的拍拍她手背,示意她不必担心:“你从勾陈背上下来时触动机关,那小女孩的蛇尾带有瘴毒,向你扫来时你无所防备,你吸入毒气并不自知,但喝了这茶便无大碍。”

没想到这里处处危机四伏,若非依赖黑衣人的照顾,她早就死过千百次了吧?

果然,她注定离不开他。可为什么,其实还很开心呢?根本不想离开他的吧?如果坚强意味着她再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就能活得很好,那宁愿一直身陷险境软弱无能下去,至少这样,黑衣人会时刻想着她的安危啊!

哪怕只有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在他心里,想到的是关于她的点滴,她都会高兴得彻夜难眠。

念及此,成若函悄悄看了看黑衣人,却见他侧脸俊美的轮廓,被斜阳渲染一层暖暖的融光。那深不可测的紫眸隐藏在浓密的长睫下,神秘如黑衣人,这双眼眸里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她却想走入那双眼眸里,探知他所有过去。

想成为他那头青丝,紧紧依附在他身上,感受他的喜怒哀乐,为他每一次伤心痛苦颤抖,为他每一次开心雀跃欢呼。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

正当她想入非非时,他忽然转身,见她出神,微有不解的问。

成若函自觉失态,尴尬的摆摆手,仰头把茶一饮而尽后,道:“不是不是!”

“你为何而来?成姑娘。”竹禄打断二人,问得有些突兀。

“我……我来找我哥哥。”她道。

竹禄道:“谁是你哥哥?这儿从未有一个程姓人来过。”

“成豫汤。”

竹禄一惊,不动声色的继续问:“那你父亲是谁?”

“我父亲姓成。”

“成?兴…玉…”他猛然失声,已猜出成若函将要说出的名字,却不知为何,没有亲口揭晓。

“成兴玉”成若函缓缓道。

“什么!你是他女儿?”竹禄拍案而起,不可置信的瞪着双眼,极大的震惊让他一贯的教养风度不见踪迹。他走近成若函,重新开始审视起这个瘦弱清美的女子。

然而,只有黑衣人,仍面不改色的坐在原地,那完美的面孔下不知潜伏着怎么样的情绪,心下更是确定了些什么。

“六个月前,我哥哥被发配极寒之地,有个男人说他到墨竹楼了。”

成若函说完,想不到一直未曾开口的黑衣人突然别过眼眸,脸色有些苍白:“你知不知道那男人的名字叫什么?”

“名字?名字记得不大清楚,只是隐约听到一个烨字。”

“果然不出所料。”黑衣人喃喃自语,若有所思的移开目光,视线变得沉重而飘离。

“你哥哥的确来过这里,但他已经走了,不过却给你留了一件东西。”竹禄沉吟半晌,忽的起身,也不知如何考虑,抬步便向外走去,只听他边走边道:“你若想要,就亲自跟我来。”

“还是你送过来比较好。”

她还未说话,黑衣人已经起身,身子极快护到她面前,声音却斩钉截铁不容质疑。

“哼,要拿东西是有代价的!即便是他妹妹又如何,为了这个东西,这几个月来我何曾好过?再说就凭这么多年我劳苦功高,这把东西送给我也未尝不可!”朱莉此刻的神情说不出的阴戾,让人不禁汗毛倒竖。

黑衣人却丝毫不惧,反倒朗声大笑,字字掷地有声:“说别人觊觎月锦琴,你自己难道不也想得到它吗?”

“得到它?它早就在我手中,我又何必像你们这样还要‘得到它’?”竹禄此刻的神情有着与他年龄相违的恶毒。

黑衣人颇有兴趣,摸着下颚,幽幽道:“若金钱地位利益是水,**便是船。水落船低,水涨船高,古来之训。你从高辰轩身上得到的利益太多,**日益膨胀,现在连他的月锦琴都敢染指,不怕他知道了取你性命?”

那玩味的目光中,无数暗尘飞扬,阴晦压抑,竟让竹禄呼吸紧张,那威慑魄力实在不容小觑,他不经握紧双拳,问:“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成豫汤是什么来头!你敢动他妹妹?”一声厉喝,黑衣人面色凛冽。

听得成若函云里雾里不明所以,她紧紧抓着他的衣角,那挺拔的黑色身影如一堵永不坍塌的墙,护她在身后,抵挡所有危机险乱。

“你!哼,轮不到你来提醒我!”竹禄冷哼。

话未落,一把短刀瞬间已至黑衣人鼻尖,速度之快,实在令旁人惊叹。然,黑衣的黑衣人却迅疾侧仰,坐怀不乱。如此快刀竟被他轻轻一闪,避开了。

下一瞬,他未拔剑,只抬右手,五指如风云变化,空中刹那画出一个复杂图腾。图腾似蛛网,竹禄一时找不到破绽,被那图散发的淡淡萤紫剑气所伤,连退数步。

等站稳时,项间却触到一个冰凉的物什。耳边传来低沉有力的声音,有威胁,有杀机:“还不知我是谁?”

竹禄略一偏头,才发现抵在自己脉搏上的不是刀刃,是他的右指,指上戴着一枚罕见的紫玉扳指。扳指上图文复杂,却可看出是一条飞舞的海龙。而其他两个手指也有颜色各异的扳指。

仅在几瞬,少年再度变了脸色,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是…你是仇维族……”

“不要忘了,成豫汤当年一干追随者不可胜数,你连他们都得罪不起,何况是——仇维族!”

“你们…”

“东西拿来,你若再敢耍什么花招。拿不到月锦琴,不管这里是墨竹楼还是清心阁,我都让你陪葬!”

言罢,他慢慢松手,不屑的从腰间拿出一块雪白的锦帕,在刚才碰到竹禄的扳指上擦拭。

竹禄脸色愈发白下去,却已因害怕而双腿颤抖,许久稳定心神,他勉强镇定道:“所有到墨竹楼求琴的人,都必须自己亲自去取,能成功取出来,琴就归你们所有,不能取出来也不要来找我,生死完全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为什么?你拿来不就好了吗?”她问。

“因为他根本近不了月锦琴,离琴七尺之内有高辰轩设下的结界,这世上只有竹禄你无法靠近。”黑衣人漫不经心道。

“哼,洛宫家的情报网果然不同凡响,知道的内幕竟然如此齐全。”竹禄被戳到痛处,带些讽刺道。

“这是为何?”成若函大惑。

“因为取琴之路四处都是机关,机关全由竹禄你所控制,只有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拿到月锦琴,其他人却都在机关中丧命。所以高辰轩担心你将琴据为己有,才在琴外设置结界,只针对你而存在的障碍,说明他早就看出你是个什么样的人!”黑衣人字字句句,极其锋利,又一针见血。

竹禄嘴角抽搐两下,眸里闪过一丝杀光。

“既然如此,那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准备准备。”竹禄冷冷一笑,推门而去,只是离开的背影说不出的阴森。

成若函微微怔愣,才问:“你们方才在说什么?”

这样的追问势必在黑衣人的预料之中,他缓缓踱到半开的窗扉前,只留侧脸向她。

“没什么。”

“为什么你不让我随他同去?”

“你现在出这里会立即暴毙身亡。”

说的那般随意,却让成若函更为不解,问:“怎么会呢?”

“你还真是大胆,一无所知也敢冒然闯入,倘若我不在,你……”最后的话,终究没有说出口,留在他舌尖,又吞没心中。

“我只是不明白,我哥哥为何要到这里来,还留东西在此,为何他不亲自给我?他现在在哪?”

“你知道是什么东西吗?”

“他从未告诉过我,我如何知道?”

他似信非信的转过身,久久未语,只是另有所想。深不可测的眸底暗涌翻腾,面上却依然如初,平静无痕。

“你真的不知道你哥哥的真实身份?”

“知道,不过是江湖上一个颇懂医术的医者,略微精通琴艺。”

成若函的一席话,让黑衣人笑了笑,他走近她。忽然拥她入怀,掌心落在单薄的后背,有股灼热的温度缓缓淌入她心间。

“噗通噗通”,无法控制的心跳声,像雷击般触电的感觉,不能忽视的紧张感,混杂在一起不断从胸腔传来。发顶有温和好听的嗓音:“有时,我觉得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你身上,总能找到很早以前的我。”

“你的意思,是我离你近一点了吗?”

她的问,明明细若蚊丝,他却听得一清二楚,嘴角情不自禁的浮出一丝笑意。她一直在渴望接近他吗?这样的心情,竟然让他有些感动。

“你一直都在我能触碰到的地方啊!”说着,指尖抚过她柔软的长发。

“可是我们其实相距甚远不是吗?”

黑衣人缄默不语,不论是身份地位,亦或是使命,注定他们的距离不可逾越。但只要不揭穿,这样相拥时,还是触手可及的。

良久,他才说:“方才你中了瘴毒,若不是那金铃,你定无法醒来。而他给你喝的茶确有解毒功效,只不过喝茶乃其中之一,你需嗅着这檀香三个时辰,二者相结合方可解毒。缺一不可。倘若你随他走出去了,那杯茶就不是解药而是毒药了。”

“他为什么想让我死?”

“因为他也想要那把琴,**有时候会催生邪恶,很多人最终因此变成坏人。”

“可是,我……”

“但无论何时,只要你来找我,我就会在你身边。”

成若函的心里莫名滋生出一股暖流,仿佛久旱的河田,被突如其来的甘露滋润。她抱着他,紧了紧,却什么都说不出口,千言万语化成最后那句:“我相信。”

但其实她想说的是谢谢,明明很简单的感激之情,却无论如何也传达不到他心里。

而她的那三个字,似他儿时被刺在身上的字。只不过一个在心头,一个在皮肉。皮肉亦可抹去,心头却永生难忘。对成若函的感情,就像看到十岁时懵懂的自己,毫无依靠,风中飘摇,孤独又无措的挣扎着!想要保护她,保护那份善良不被世俗泯灭。

他忽然皱眉,侧眼望去,窗外竹叶簌簌,苍穹湛蓝,一望无垠。一句极低的自语,不知是感叹还是无奈:“可惜,你不该遇到我。”

她没能听见,脸上笑靥如花,宛如一朵盛开的红莲,纯净无邪。他于心不忍,便拍拍她的肩头,指尖却微微战栗。不敢告诉她真相,害怕一旦得知他们命运的设定,她再也无法露出这样的笑脸。

这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失去她的笑。

“你们准备好了?”忽然,竹禄以一副预谋已好的模样出现。

黑衣人面色瞬变,那种戒备漠然的神情重回脸庞。他盯着竹禄,紫眸里倒映竹禄的一举一动,如雄鹰般锋利的眸子,似若洞穿竹禄所有秘密。

“你没有拿回琴。”黑衣人道。

“我说过吧,月锦琴必须你们亲自去取。”竹禄回道。

“何处取?”

竹禄意味深长的笑起,身体微侧,露出门后一道漆黑的长廊,无灯无光,幽幽黑暗不知通往哪里。未知往往才最可怕,尽头等待他们的究竟会是什么?

“这条长廊的尽头,有两扇门,这两扇门都会带你们找到月锦琴。但不同的门,会有不同的路,你们要遇到的东西也不同。右边那扇门,路更曲折,更危险,但它却短,你们若能扫清那些阻碍,一炷香就可以找到出口。左边那扇门,路相对平稳,安全,但它却长,你们若不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很可能在里面一年两年三年都出不来。选择在你们,结局也由你们承担。”竹禄缓缓说完,木门被人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身影破门而入,来人气喘吁吁,似乎急于赶到竹楼,一路狂奔。那叫湛卢的男人,满脸通红,确认成若函安然无事才松了口气,但方才的话他也听进耳中。

所以当黑衣人用毋庸置疑的语气说:“右边。”

平日默默无言的湛卢,竟会斩钉截铁的站出来,反驳道:“不能走右边,我们应该选左边。”

第一次,黑衣人对这个憨厚的男人产生了兴趣,他将诧异立即掩饰,双眸中炯炯火光,望向湛卢,只觉烈火所过皆被烧灼。湛卢面对他的逼视,居然直面相对,毫不退缩!

“哦?为什么?”黑衣人又是一怔,能正面直视他的慑人气场,湛卢是太过迟钝,还是太过镇定?

“右边的路凶险难测,若你一个人自然可以游刃自如。但我们有三个人,到时候你心有余而力不足,肯定不能顾全成姑娘,很可能发生意外。保险起见,我们应该选择更为稳妥的路,即使花的时间久一点,但至少能保证我们的生命安全。”

湛卢的话中之意,完全否定了黑衣人的能力。仿佛在说,你并不能强大到让我们平安无事的抵达终点,你扮演不了保护者的身份,所以还是放弃吧!

这对黑衣人无疑是种挑衅,也是一种蔑视。从来孤傲的黑衣人,怎能容忍别人这样的质疑,而且还是他一直瞧不起的男人。

“不错,右边的路是可能发生意外,但意外只会发生在你身上。因为我从一开始就不打算保证你的安全,所以你不要在每一句话里用的都是‘我们’,你死不死,跟我没关系。不过至于她,有我就有她,你要是不想跟过来,就自己走,我们在终点等你也无妨。”他轻笑着牵起成若函的手,毫不犹豫的走向一望无际的黑暗。

谁也无法想像,那样笑着说出这话的黑衣人,越是云淡风轻,四周的空气越是森冷可怕。围绕在他身边的压迫感让人无法呼吸。

但尽管如此,湛卢还是鼓起勇气,拉住了成若函,他道:“不能跟他去,他只会让你身陷危机。跟着他你总有一天会丧命,他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致命一击,直击黑衣人的要害,他深沉的黑衣猛然定格在原地,脚步无法再前进半分。

“他只会让你身陷危机。”

“跟着他你总有一天会丧命。”

“他不是值得托付的人。”

这些话,似曾相识,回忆里有人也说过。愈想保护的人,结局愈是悲惨。只要接近他的人,最后都逃不过那个男人的长戟。

即使知道这些道理,他还是想试一试,若说从前的他绝不会赢,现在更是毫无胜算。若洛宫迦华发现他要做的事,一定会被杀吧?都已经自顾不暇,还大言不惭的说要去保护成若函?

黑衣人,你难道忘了,面对你的祖父,你永远都是败者。

你还有什么资格守护别人?不要再连累成若函了,如果你真的为她好,就在这里让她离开。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等她真的走不了时,你要眼睁睁看着她被杀吗?

牵着她的手,终是缓缓落下。他放开了她,逆光站在暗影里,全身压抑着的黑暗,就如前方的长廊,深不见底。

“我相信他不会让我有事的,因为他是你啊!而且纵然我真的身陷危机,那也是天意,是我遇不遇见他都要经历的浩劫,谁也躲不过。但若是他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

那声音清脆悦耳,恍若世上最美的歌声,在黑衣人耳边悠然奏响。

他的存在,从未被人如此肯定。也许活着的价值,并非只为变成南海之王,那是祖父对他的期待,是强加在他身上的使命。而他自己,身为黑衣人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难道他没有想去的地方?没有想做的事?没有想见的人?无关洛宫迦华为他构建的盛世繁华。

彻底扰乱黑衣人心绪的成若函,紧紧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他在颤抖,前所未有的迷茫充斥着紫黑的眸。

于是她拉着他走向无边无际的黑暗,如果黑衣人没有勇气,那就让她替他来走第一步,让她成为他前进的勇气。

这世上有太多无奈,就如湛卢此刻的心情。他本以为成若函选择相信黑衣人而不是他,是因为自己的笨拙,不能把要说的话表述清晰。现在才陡然清醒,不论他是否能表明心意,她都会选择黑衣人的选择。

只要黑衣人一句话,她会放弃所有人,即使明知他是错的也毫不在意。那种莫名的信任,不知从何而来,又为何如此坚不可摧?

可是能怎样?既然阻止不了成若函向黑衣人靠近,除了跟着她,望着他们的背影,他还能做什么?若非成若函,他早已丧生在冰河之上,她就是他前进的一切动力。

“我可能,真的会像他说的那样伤害你。”

黑衣人忽然慢了步伐,眉眼低低垂下,嘴角因过分沉重而被压弯,那抹不易察觉的伤感一瞬即逝。

“人就是在伤害别人和被伤害中而活的,没有谁只靠自己而活,没有谁只为自己而活,所以即使你会伤害我,我也会原谅你。”她笑着冲他吐吐舌头。

有些牵强的安抚,他心知肚明,不过为了让他安心罢了。苦笑后,洛宮汐神情严肃而认真:“我只能告诉你,我将要走的路是条绝路。我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走,其中艰险困苦是你难以想象的。就算你没有与我同行在这条路上,也会因为太过接近而受牵连。最后,也是会死的。所以”

话未说完,便被她擅自打断:“所以还不如与你同行这条路上,反正总是要死的。”

“成若函,你根本不知道这条路上的洛宫迦华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我对我自己的选择负责,谁都无权干涉。”她猛地驻足,回眸时面庞笑意全无,那种坚定之色竟让黑衣人随之一震,再也无力反驳。

他终于不想开口,只觉得肩上又加了另一副重担,压得他呼吸困难。左右两边的重量相同,意义却大不一样。为了她所做的牺牲,他心甘情愿。为了洛宫迦华的期盼所付出的努力,只有无穷无尽的痛苦。

终于走到了路的尽头,果然有左右两扇木门。

一刹那的迟疑,湛卢的话让他微微动摇,黑衣人还未确定选择哪一边,成若函便义无反顾的推开了右门。门后仍是一条长长的通道,只是石壁上幽幽闪烁着起几束暗光,盛光的石台一字排开,向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延伸。

黑衣人并未急于抬步,反而环顾四周,将此路的每一寸,将每一块石壁都仔仔细细审察了一遍。结果竟找不出一丝异样,也感觉不到任何危机,更看不出机关埋伏。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越平和,越诡异。越寂静,越凶险。

尽管内心极其忐忑,但他实在不能看出端倪,因担忧而止步不前,绝非应对之策。

“跟着我。”他嘱咐着,已经率先在前面开路。

即使忧虑,即使毫无把握,也绝不可让他们知道。他是唯一可以让他们安心的人,没有必要引起无谓的恐慌,若真的发生了什么,就算拼上性命,他也会保护她的。

才走出五十步,忽然,从火光照不到的角落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

黑衣人挥手一拦,头也不回道:“我去看看,你们在这里等着,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过来!”

“我跟你一起去!”她争取道。

“不行。”两个字不容置辩,他已疾步走近,转瞬到了她触及不到的距离,而那黑衣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近了!近了!

声音愈来愈清晰,隐约可见有团影子在地上翻滚!只是那种扑腾声是怎么回事?暗影的大小也绝不像一个人!正待这时,不知何处出来的风,缓缓拂过黑衣人的面颊,卷起地上洒落的东西,在空中飘荡。

情不自禁伸手,那东西轻轻摇摇,最终在他指尖停留。

是——羽毛?

随着他更加接近,那团影子的真面目也一点一点暴露在眼前,原来制造恐慌的竟是两只奇怪的鸟!青赤两色,一左一右。貌如野鸭,每只鸟仅有一目一翼,只有雌雄并翼才可飞。

这是,比翼鸟。

墨竹楼的暗门里,怎么会有比翼鸟?相传此鸟是祥兆,可竹禄口中明明说右门后异常危险,实乃大凶!为何会出现这种祥鸟?

而此时两只鸟好像非常痛苦,不断振翅,却无法起飞。再一看,一条长绳紧紧缚住青色鸟的腿,不论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而另一只赤鸟虽无所阻碍,但不愿独自离开,在青鸟身边焦急的低鸣。

黑衣人其实有过一瞬的迟疑,也提醒自己万分谨慎,却仍动了侧影之心,看赤鸟徒劳的啄着长绳,鸟喙已磨出斑斑血迹,有些于心不忍。他俯身,替青鸟解开长绳。

但他忽略了太多问题,比如:这两只鸟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它们存在于此的意义是什么?目的又是什么?哪里来的长绳?它们怎么会被长绳所缚?怎么会这么恰巧被他遇见?

这世上并没有巧合,所有事物都有因果。

果然,两只鸟终于能并翼齐飞,飞过很远,忽的停住。在火光摇曳中,转换方向,对着黑衣人,一只鸟眼骨碌碌的转动,有声音从那尖锐的鸟喙中传出:“你救了我,我要给你三条忠告,你只要好好遵守这三条忠告,就可以安全走到出口。”

鸟居然如人一般开口说话?

“忠告?”

“第一,不要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第二,自己觉得不可能的事,即使亲眼看见也不要相信。第三,明知做不到的事,不要努力尝试。”鸟声刺耳而呆木,听不出丝毫感情。

黑衣人已感不妙,身后久久等候的成若函极为不安,远远追问:“没事吧?是什么东西?”

难道她听不到这鸟说的话?不可能,此路像条密封的甬道,不论什么响动都有回声,更何况那鸟音调如此尖利。但她既然毫无反应,便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声音只他一人能听得见。

“什么意思?”他没有理会成若函,而是朝比翼鸟冷冷问。

谁知两只鸟竟“咯咯咯”的怪笑起来,其中赤鸟在原地转了一圈,屡屡羽翅,声音变得阴冷剜耳:“你不该救我们,或者说,你应该在救我们前,先从我口中拿出钥匙。”

“钥匙?”

“不错,你想走出右门,必须要有钥匙,因为门上那把锁只有这把钥匙能开。若有人想强行毁门,就会触发机关,永远被困在这里,直到他死。而钥匙,就在我的嘴里,只此一把。”赤鸟眨眨眼。

黑衣人的身形却已掠出五尺,在它还未说完时,便开始了行动。永远要比敌人快一步,永远要让敌人措手不及,才能抢占先机。

也许连赤鸟都未曾预料,黑衣人身手如此矫健,步履快似雷电,转瞬移至眼前!

“你现在改变方向或许还来得及。”赤鸟在他出手前,忽然急道。

黑衣人皱眉,却不想言词。赤鸟又道:“就在你往我这里来时,你的伙伴们可身处险境啊!”

接踵而来,从遥远的后方传来一声惨叫!其凄厉,似刀刃划过他心头!是成若函的声音!

“你做了什么?”他嘴角抽搐,难以压制的怒火即将喷涌。

赤鸟见他没再紧逼,缓缓道:“我说过的吧,第一条忠告,不要对自己做过的事后悔。既然你没有在合适的时机拿走我口中的钥匙,就应该马上回到同伴身边,而不是因后悔再来抢夺。”

“三步之内,我可以让你永远消失!”他听得心惊,面上却保持镇定。后悔吗?的确,因为后悔错失良机,而想强夺赤鸟的钥匙。他违背了第一条忠告。

可是,谁说这种怪鸟的忠告就一定会是吉言?即便忤逆又能怎样?

“只要我一消失,这石壁上的烛火就会蔓延,等你回到同伴身边时,他们已经被烧成了灰烬。你现在赶回去,或许还能挽回局势。”赤鸟毫不畏惧。

黑衣人视线扫过石壁上的火光,还未开口。赤鸟继续道:“但是你只要回去,我就会飞走,你永远别想拿到钥匙,也永远别想出这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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