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
直到妄琴绯红的身影,彻底从小路尽头消失不见。
成豫汤才低头,从袖中不紧不慢的拿出一条长巾。在莫笑万分戒备之中,缓缓卷起袖子。让人惊讶的是,他那条手臂上,竟有一圈一圈深入血肉的伤口遍布其上。
这伤口,从手腕一直蔓延到手臂。
怎么看都与刚才,扇锋的触角在妄琴手臂留下的一模一样。但是为什么妄琴的伤口会出现在成豫汤的手上?
他面无表情的擦拭着血迹,骨扇已随随便便放在了膝盖上。
果然不出所料,愤怒与震惊从妄琴离开的那一刻,就从成豫汤的脸上淡淡褪去。他一点都不吃惊莫笑的出现,也对他的制止毫不愤怒。
手臂的血还未擦净,“啪嗒”,一道血泪,又从成豫汤惨白的脸颊滑落。
他愣了愣,幽幽抬手,指尖在眼眶触到了一阵温热。
血,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
所以,妄琴瞳孔的刺痛,以及手臂的伤口,都在骨扇插入枉死链的那一刻,悄然转移到成豫汤身上来了?
“宗主,你为什么会坐上轮椅?”莫笑完全没料到,成豫汤会受如此重创,连腿都断了。不由得向前一步,却陡然惊醒。目光不经望向木床上的红影,半晌,才低声问:“刚才若非宗主出手,妄琴就会有生命危险吧?”
“呵。”成豫汤闭了双眼,冷笑一声,不作回应。
莫笑的玉笛却瞬间隐去光芒,似乎不再充满杀意,而是抬步往幕帘后的红影走去。
谁知步子不过三步,就被一道冷风止在原地。
只见一根透明长线,隐隐拦在了莫笑身前。成豫汤略微提起的食指,静静指向莫笑的后颈。他道:“你最好不要进去。”
“为什么?”
“因为这一次,我就不会像刚才那样手下留情。”
“果然,宗主刚才是故意让我砍断了扇锋,”莫笑了然于胸,自言自语道:“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她并不需要被人保护。”
“但我还是有些意外,你竟然为了她对我出手,没有一刻犹豫。”
莫笑说的一切成豫汤都没有否认。
“属下本来只想看看,屋里的人为什么会与妄琴发生这么奇怪的反应。想知道那根红线是怎么回事,但宗主既然不愿属下知道,那属下就不再前进了。”莫笑转身,突然在成豫汤面前单膝下跪,像所有雁羽杀手一样,对成豫汤行以跪礼。
成豫汤却久久没有出声,而是默默擦净脸上的血痕,轻声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只要没忘我让你进雁羽的初衷,其他都是可以被原谅的。”
初衷?
低头的莫笑,记忆渐渐在脑海中觉醒。那时的他已走投无路,被人逼上悬崖。将死之际,成豫汤从天而降,在最后一刻拉住了他的手。
绝境之中的莫笑,耳边清晰传来成豫汤的声音:“从此以后,我赐你名字,给你身份,让你重新开始。但是你必须——”
“必须替我保护一个人,她生你生,她死你死。”
她生你生,她死你死。她的名字就叫妄琴。
这就是莫笑存在于雁羽的初衷,也是他唯一的使命。所以世人不必知道他的存在,所以他不需要名号。
“是,这初衷,属下时刻谨记于心。但是宗主的腿?”
这是莫笑第二次问起,关于成豫汤失去双腿的事。仅仅只是几个月,他的腿就被人废了?为什么雁羽里没传出一点消息?这世上有谁还能伤害到成豫汤?
“我的腿不正是因你而被废的吗?”成豫汤嘴角抽搐,冷眼扫过莫笑,见他满脸错愕,便不欲多说,草草敷衍:“没都没了,何必多说。”
“是”莫笑更是几分不解,却适可而止,不再追问。
“起来吧。”成豫汤淡淡道。
“是。”
不知原因,莫笑对成豫汤的尊敬,不比其他人少一分一毫。明明他拥有的资本,可以不必如此虔诚。
“看来你们相处的很好,我白来一趟了。”
寂静之中,身后忽然有人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时至今日,就算不回头,莫笑也能听出这个声音出自何人。
除了纥奚延还能有谁?
他的紫色劲衣,悄无声息的站在小雪之中,似乎已来很久,又似乎刚到不久。那脚步声静如流水,没发出任何声响。
然而,纥奚延的出现,显然不在成豫汤的意料之中。他微微眯起双眼,打量着纥奚延从容不迫的脸,良久后,皱眉问:“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刚才就在这附近。”纥奚延耸耸肩,手指没有一刻离开过斩日刀。
“哦?”
“不过,他的一位朋友,又正巧托我来救他,所以我就来了。”
言罢,纥奚延抬手指了指莫笑。
“妄琴?”莫笑脱口而出。
成豫汤却用充血的双眼,紧紧盯着纥奚延,冷声道:“她竟然没有立刻去拿东西,而是先去找你?”
“东西?你——你当时在梅林,果然是故意答应妄琴,让她去杀陈墨林的。你知道若是强逼,陈墨林肯定不会吐露半个字。但若你唱黑脸,让妄琴去唱白脸,陈墨林就会因为感激而把房子的位置告诉她,对不对?”纥奚延如梦方醒,逼问时,脚步情不自禁往前两步。
真是功于心计!他明知妄琴是绝不会真正杀了陈墨林!才故意激将!
“你知道得可真不少啊?她告诉你的?”成豫汤两手静静交叉在膝上,不起波澜的脸色之下,却隐藏着不易察觉的杀机。
“所以你一开始就打算跟踪妄琴,等她得手后,再从她那拿走东西?”纥奚延继续道。
“你错了,我可没打算跟踪,直接对她下达命令,你觉得她不会双手奉上吗?她可是雁羽的护法,我可是雁羽的宗主,你难道不明白这个身份代表什么?”
“但有些时候,恐怕你下达命令也没用。”
“所以说——东西已经从她手上变到了你手里?”成豫汤说完,骨扇在五指下一点一点的打开。
从左吹来的大风,却掀开了层层幕帘。
雕花木床上的红影,一览无余的呈现在纥奚延的眼中。
那一瞬间,他的双脚僵在了原地,再也迈不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