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金丝雀的羽毛之中,似乎暗藏玄机。
一阵刺鼻的腥臭迎面而来,纥奚延皱着眉,小心谨慎的从羽毛里拿起什么东西。那东西细如银针,放在掌心才能勉强看清,原来是一根黑色绒线。
而这根绒线,竟与在望醉楼窗边找到的一模一样!
他凝视黑线许久,才将线轻轻放入袖里的白帕中包紧。然后不动声色的转身,对方文说道:“叫仵作把查验出的所有结果,写在纸上呈给我。还有,把屠刀带去找那些屠夫指认,看是谁丢的。”
“是。”
“哦,对了,”纥奚延随口问道:“西街那个闹事的白衣人,后事安排得怎么样了?”
“已经差不多了。”
“有没有遗落什么?”纥奚延低头,继续追问时,锋利的目光又开始四处搜寻。终于,他猛地一愣,突然在鸟笼旁蹲了下来,视线朝地上某处慢慢看去。
“他的随身之物倒是都在,只不过,他有条奇怪的白布,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方文有些为难,想起之前西栎的反应,丢也不是留也不是。
“什么白布?”纥奚延回过神,幽幽问道。
“当时在西街抬他的时候,从他身下找到的。看布料好像是他自己衣服上撕下来的,布上还用血写了几个字。”
经方文一番形容,纥奚延忍不住抬眸,一抹惊异在深邃的眸子里稍纵即逝。良久,他掩饰好情绪,面不改色的问:“为何此前从未听你们说过?布呢?”
“此前我也问过将军,他随手扔了,没有在意,我便不想小题大做。这布我放在房里了,军师是现在想看吗?”
“嗯。”
“好,那我这就去取。”
话音未落,方文的身影已向门外掠去。只留下纥奚延一人蹲在鸟笼边,不知锁眉思索什么。视线几度回到地上,又若有所思的看了看窗外的梅树。
最终缓缓起身,一句若有似无的冷笑,浮现在他嘴角。
“原来是你啊。”
伴随他最后一个字的消失,一朵纯白的雪花,在半空回旋飘扬,从半开的窗外洒落到冰凉的地上。
而它掉落的位置,正是刚才纥奚延一直观察的地方。赫然可见,雪花盖住的青石上,几撮深褐色的泥土堆积。
一定是谁鞋底沾上的泥泞,踩在房中便成了脚印。
而泥印却只有这一个,并且止步于此。甚至连陈墨林坐着的凳子前,都没有发现其他印记。
纥奚延托腮,走近陈墨林的长凳,指尖不经意擦过他已丧失温度的身体。真冷。随后他俯身,抬起了陈墨林的双脚。
虽算不上干净,但鞋底没有一丝深褐色的泥土。
也就是说,那个脚印不属于陈墨林,而是那个杀了他的人。
纥奚延松了手,慢慢在木桌旁坐下,不顾桌布上飞溅的血迹,若无其事的抬手,往青瓷杯中倒了杯凉茶。
对脚边凝固的鲜血更是视而不见,竟在陈墨林的尸体前,从容淡定的喝起茶来。
明明整间房中都弥漫着呛鼻的血腥味。
片刻后,方文终于拿着一条白布折返而回。当他看到纥奚延镇定自若的喝着茶水时,心中“咯噔”一声,就在他身后三步,陈墨林断掉的头上,两只充满震惊的眼睛,就死死的盯着纥奚延。
不知怎么,方文胸口滑过一种不祥之感。
但纥奚延抬手投足间的优雅,全然没被身后的恐怖所遮盖。他轻啜最后一口清茶,见方文愣在门前,打断他道:“把布给我看看。”
“啊?是!”方文如梦方醒,忙把白布恭恭敬敬的放在了纥奚延眼前。
白布已有些脏乱,用血书写的红字更显刺目。那几行字迹虽潦草不堪,却仍能看出字体刚劲有力,行云流水。
纥奚延皱起眉头,捏着白布的五指悄然收紧。
毫无疑问,这就是‘他’的笔迹!若不是仓促之下,过于潦草,西栎当时定能察觉这字是出自他手!
但即便如此,细看之下,还是能看出字体的棱角。
“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他轻声念出了布上的字。
那高隆的剑眉,说明他此时正在思虑什么。半晌,才重新开口,神色淡然的问道:“你对临越城有几分了解?”
“了解算不上,不过来之前,地图翻看过不少。入城之后,也常常随兵士门四处查看,没事的时候,还和他们去城里的茶馆小坐。”方文如实回答。
“那你可知道,临越城何处有这样的房子吗?四周空旷,楼高大概三两层,夜间能看到月光,可能底下一层是酒窖。”纥奚延简短的描绘着,话中所指,却与白布上的内容惊人一致。
不过让方文大惑不解的是,他是怎么知道,这块白布上说的就是一座房子呢?
“四周空旷,楼高两三层的话,城内是不大可能了。因为临越城里的房屋,建得都很紧凑,除了有钱人的大宅子,就只有郊外了!”
“郊外?”
“等一等,军师!”仿佛想起什么,方文双手一拍,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忙补充道:“经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听临越城当地百姓说过,城郊二里处,以前有一个木楼,专门卖酒!因为酿出的酒很香,价钱又实惠,所以很多人都去那儿买酒!”
“城郊二里?”
“好像叫什么对影楼!我曾在一张老地图上看过!”
言罢,方文从怀中掏出一块边角已泛黄的老地图,在纥奚延面前摊开时,指着其中一处,万分肯定的说道:“军师请看,就是此处。”
纥奚延靠近几分,视线轻轻扫过地图,那极尽复杂的路线却已熟烂于心。而后伸手,将白布握在手中,起身就要离开。
“如今你按我刚才的吩咐,去找仵作和那些屠夫吧。”
“军师这是要去对影楼?地图不需要带吗?我看这七弯八拐的,稍不小心就会迷路,还是带上比较好吧?”方文将地图双手送了过去。
纥奚延却看也不看一眼,只是拂了拂衣角尘埃,头也不回的朝屋外纷飞的大雪中走去。
良久后,风雪中传来他清润的声音。
“这地图还是留给你们将军比较好,我迷不了路,他来的时候恐怕会迷路。”
方文不明所以,摸着脑袋嘀咕道:“什么意思?难道将军也要去对影楼?但将军不是去找那个女兵去了吗?”
忽然,他像梦中惊醒,望着纥奚延逐渐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除非她就在对影楼!那军师的意思是——要我马上去通报将军他们去对影楼吗?”
想到此处,方文忍不住回想起,望醉楼前西栎对他最后的叮嘱。
“一旦有任何异样,马上去梅林找我!”
梅林!他要去梅林,立即把消息报告给大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