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之中,皇上双眼微微有些浑浊,看着窗子外隐隐透进来的光亮,许久,微微合上,轻叹一声:“只得如此了。”
姜哲微微一躬身子,轻声应道:“臣,遵旨。”
————————
正月十五,五皇子出京去万寿山,为皇上请愿祈福。京中百姓跟看西洋景儿似的夹道相送,要知道,因皇上病了,京中的官员们的年没过好。但百姓们走动交际却不大影响,这会儿五皇子出京又正赶正月十五的正日子,京中人正是最多的时候,众人都等着晚上入夜后的花灯,白日正好拿这个事儿来当做消遣呢。
耳听着外头来报,说是五皇子带人已经出了城门,韩筃这里正预备给顺哥儿媛姐儿晚上出门儿时要穿的衣裳。又嘱咐下人们打点院中上下事宜。
忙乱乱的,又听说前头白安珩回来了,停了手中的事儿,便朝前面迎了过去。
“这就回来了?没进宫?”
“今儿个不必去了。”白安珩解□上斗篷,边往里走边说道,“皇上今日精神好些,只说不叫众臣进去了,好容易过年,很不必为了这些个事情成天往宫中跑。”
“那大皇子呢?”
“送五皇子的车马到了城门口儿才回宫跟皇上复的命。”
韩筃随口问罢,指着屋里的衣裳对白安珩道:“难得今儿个不据着他们了,晚上多叫些丫头小厮的在外头围着,玩儿可是玩儿,千万不能叫他们四处乱跑。”
白安珩不禁笑了起来:“怕什么?咱们家下人可是不少,还有三弟跟砇哥儿在呢,总能看得过来他们,晚上又有我跟着,怕什么?”
韩筃笑笑,忽想起来,低声向他问道:“今天大哥回不来?”白安珩轻轻摇头。韩筃见状,便不再多问了。
正院里,甘氏也在忙着,院子里面处处都要点灯映景,却还要分顾到各处,仔细安排稳妥人手,看住了灯,万万不能走了水。
下人们往来禀报领取东西,又有几亲朋前的下人来往,正跟几个妇人吩咐着呢,刘妈妈走了进来,站在一边等了等。
甘氏抬头看见她进来,又说了几句,就叫屋里的几人先下去了,这才转头问向刘妈妈:“怎么了?”
刘妈妈忙上前一步,附耳道:“刚才老爷的人,到了南边儿小院儿把人都隔开了,带着那杨姑娘跟那丫头走了。”
“带走了?”甘氏愣了愣,这两天也没听说什么啊?怎么突然把人带走了?“带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没看见。”
“没看见?”从那儿无论是到前门儿或是后门儿,都还有段路呢,怎么会没人瞧见?
“老爷的人,提前叫院子里的下人都避开了,说是要修东西什么的,进来的都是男的,又只避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再打听时,人就已经都走了。”
甘氏两手拉着帕子,眉头愈发的皱了起来,这是怎么话儿说?怎么提前连声招呼都不带打的?
那一主一仆身上有问题,她自然知道——不光是她,府里面谁不知道?可这么不啃不响的就把人带走了,并不似白錾平日行事啊?
心里狐疑,可这事怎么也要等白錾人回来再说,只得道:“院子里面不许乱传,杨家姑娘的事情谁也不许多说什么,半句不许同外面说家里来过这么一个人。”
“这是自然,夫人尽管放心。”刘妈妈连忙应道。
把事情丢到了一边,甘氏又说起晚上看花灯的事来:“几个哥儿、姐儿身边都带齐了人,晚上珩哥儿跟着,让那些小子们都机灵着点儿,别光顾着玩儿,傍的都不管不顾的。”
天色渐暗,外头花灯初上。还没等天大黑下来呢,京中街市上就已经璀璨一片,恍若银河一般,与天上那道交相辉映。
顺哥儿穿穿戴整齐了,小脸儿映得通红,一手拉着砇哥儿,一并跟在三叔白安珣身后,由白安珩带着,一并出府。
府里丫头、婆子出多有跟出去的,倒是王氏、韩筃,甘氏都没出府。按说往年她们也会跟着一并去,可今年,王氏因白安玙来了又走,今儿个并没在家,也不会跟着儿子出门儿,便没跟着。
韩筃则是懒得动弹,自己若要跟着一起,不光照料不好孩子,反而儿正加麻烦,还不如让手脚利落的小厮丫头们跟着也就罢了。
甘氏年岁大了,向来不爱出去凑这热闹,外头又挤,她这般年岁,哪里还会鼓捣这些?家里院子里面、回廊上头,挂的不都是各色的灯么?
“老爷还没回来?”甘氏忙了一日,本说晚上吃过了团圆饭,再问问白錾杨姑娘那事儿的。可直等到饭都吃完了,人却还没回来?!
刘妈妈也是微微皱着眉头叹息道:“可不是么?只传了信儿回来,说是怕晚上回不来吃了。”
可这信儿还是今日下午传回来的,如今天都大暗了,孩子们都出府去了,怎么后头还没消息?
心中有些焦急,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拉着帕子,眼睛不时往门口看去。她知道白錾定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可哪日选,偏偏选到了这日,这还真是……
轻叹了一声,低声嘱咐道:“叫几个小厮在门口儿路口处盯着点儿,厨房里让他们预备好姜汤,人一回来就先上一碗,驱驱寒气。”再多的埋怨,也等他回来再说。甘氏清楚,若没什么大事绊住了脚,白錾万不会如此。
外头花灯紧促,韩筃倒也没什么赏灯的兴致,倒是有几盏早先姜哲叫人送来的,西洋花色的走马灯,点上之后瞧着有趣些。
家里面孩子全都不在,原本预备些的谜语采头儿也都丢到了一边,让院子里留守的小丫头们玩儿热闹。
韩筃正在炕上歪着,就见夏萤走了进来:“奶奶加条毯子吧,仔细腿冷。”说着,便取了一条过来,“刚刚奴婢去取茶水时,听廊下的婆子说,南小院儿空了。”
韩筃愣了下,才理会:“南小院儿?杨……姑娘住的那处?”
夏萤点点头:“是呢,也不知什么时候的事……夫人下令叫不许往外说。”
韩筃有些出神的点点头:“叫她们都嘴紧些,这事不许再多说了。”那杨姨娘来的一圈儿,韩筃直到这会儿也没闹清楚她这是来做什么的。
说她是冲着白家来的?可直到现在,也没听见她们折腾出来什么。若不是冲着白家来的?那老爷夫人不可能这么防着她们……别说他们在防,若他们不防着,当成亲戚在家照料着,那该防备的人就要换成自己了。
她记得,那个叫柳儿的,向来牙尖嘴厉,得理不饶人,没理也要搅三分。那位杨姨娘,又自来是个温柔贤淑最知情懂理的,但凡见了她的,就没有不说好的。当初宋母更是说她“只差在出身上了”,若不然,比哪家的大家小姐也不差。就差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如她了。
那一世,自己走后,她可如了愿没有?不……如不了的。为了仕途,宋裕慈也决计不可能把她扶正,不过是再娶一房……
想到这里,又想起上辈子被一同算计的小妹来了。愣了会儿神,忽笑着摇起头来,想这些做什么呢?都过去的事了,自己如今的情势同上辈子大不相同,想这些不过是平添烦恼罢了。
————————
天牢之中,柳儿吓得瑟瑟发抖,身如筛糠一般。
“哼,好个良家女子。”“啪”的一拍惊堂木,上头一声狠厉道,“谁家良家女子身上是带着功夫的?!能闯过几个护卫扑到人家爷门儿的房门口儿!”
那柳儿被惊得又是一抖,声儿都差了音儿,带着哭腔儿道:“老爷明鉴,并没什么功夫的……小女子也是被吓得……”
又是啪的一声,那柳儿已跪倒在地哭了起来,只嘴硬道:“真没有的事儿……不关奴婢的事儿……”
上头的人冷冷一笑:“上夹板。”
隔着道木门听着那边哭天喊地的动静,白錾冷冷坐在后头,接过牢头儿递过来的茶,冷着脸抿了一口。身边一个一般穿着官服的人低声笑道:“白大人受惊了,竟遇上了这等下作的手段。”
“唉,老夫年岁大了,什么事没遇过,只可惜了好好的两个女儿家。”说是如此说,可看向那边木门的眼中,却半丝怜悯皆无。
“可不是呢?”听着那边已经招供了,那人又轻叹一声,“这事已差不多了,白大人可要先回家歇息歇息?”
白錾微微摇头:“还是等事情办完的吧,还要辛苦大人了。”
“哪里的话,份内之事,都是应当的。”
————————
“人果在天牢中?!”大皇子脸色煞白,眉头紧锁起来,手握住又松开、松开复又握住。
来报信的下人忙道:“可不是么?自那天听说后,小的们派人买通劳头儿,叫识得的人进去亲看了一眼——不是庄大人,又是谁!”
深吸了口气,大皇子强忍着怒气道:“下去吧。”等人退了下去,才“哗啦”一声掀了桌子。
宋裕慈等他的气消得差不多了,方低声劝道:“殿下,所幸那日殿下见机得快,趁机逼得五殿下离京而去。如今皇上又病着,没了五殿下掣肘,这消息是传不进皇上的耳的。”
大皇子这才深吸了口气,僵笑道:“怕只怕一时看不住……我又不能成日在宫中……”
姜哲劝道:“五殿下已然出宫了,殿下,唯有快刀斩乱麻,不然这消息若有有心人传到五殿下耳中……也是一般的麻烦。”
“一不做二不休!”
作者有话要说:呃,今天晚了点,捂脸潜~~~~····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