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宋母的脸色就不好看了。更有那打着看热闹说嘴的添了一把火,把赵茹岚先前“克”死的几个“未婚夫”的事儿,一一抖落了出来。最后还有那嘴欠的加了一句:“也不知探花郎怎么想的?这么好的男儿郎,便是公主也娶得,怎么就娶了这么一个扫把星回来?也不怕被她给克死……”
就这一句话,让本端着架子想好好挣一回脸子的宋母一下子晕了过去。
好端端的一场喜事,竟成了闹剧。再加上这回的婚事成得快且急,就有那不三不四的人嘴里再没说出好听的来,什么私定终生、未嫁先孕的话都冒了出来,又在京中热热闹闹的传了出去,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姜氏带着韩筌回到家中,让两个过来请安的女儿带着小女儿褪了下去,直到韩朴回来,才拉着他唠叨着:“你说说今天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婚事,连大礼都差点没成!”
宋家老太太一时晕了过去,醒后就不大乐意让新人给她行礼了。
奈何,这可是王府家的嫡出姑娘!王府长吏亲至,同几个宫里出来的太监笑眯眯的往两排一站,宋母只吓得连话都不敢说,坐在主位上看着一对新人朝自己磕头行礼的,脸色僵得极其难看。
这婚刚结成,仇就也顺道结下来了。
韩朴笑着摇了摇头:“那宋平善是个玲珑人,最善经营的,只看他家这回请的那些个人,有的没的、不都是这二年间他交际来的?想来这些事情也为难不住他吧。”
“可惜和怡县主了,年轻轻的一个小姑娘,水葱似的……她那婆婆看来已记恨上了她呢!”姜氏感叹着摇头,“看着就不是个和善人,大喜的日子,穿的那竟不知是几年前的旧衣裳了,当众训新人时说的都是什么简朴、杜奢侈、清贵等话,不是个好相与的。”
韩朴再笑了起来:“我给三丫头相看人家时,早前也看过宋家,可他家世实在不行,人又太过爱钻营了些——说是贫寒子,可家中寡母尚在,又一向拮据刻薄,说得好听了,是清贫,难听了就是穷人炸富,只之前那点儿富贵还不知他们受不受得住呢。这回他能娶了县主回去,可见不是什么安分人。”
姜氏亦笑了起来:“这种人家,我可是断断不许自己的闺女嫁过去的!别说二丫头了,就算是三丫头也不成!”
————————
手中的扇套上绣着几杆精致的翠竹,上头一只不过指肚大小的雄鹰英姿勃发的展翼遨游。那鹰虽小,可却绣得极为精致,眼、抓、羽、尾,处处纤毛可见,宛若真物。
这扇套画得巧妙,可绣工更为精湛,竟能把原本的死物生生给绣活了。
白安珩嘴角含笑,一手还拿着一卷书,另一只手上就持着这个新拿回来的扇套。没想到,她的绣工竟如此精湛,上回韩家带过来的那双鞋让母亲看后,嘴巴足足笑了三五天都没合上呢……
洗笔悄然进屋上茶,挑眼扫了一眼自家二爷,见他还拿着那个扇套出神傻笑呢,忙把脚步放的恨不能再轻上二分,轻轻的从书房里头蹭出来了。
二爷读书时不喜欢叫人打扰,说是一个人读着能更静心些,书上的道理也能看得更通。可二爷这会儿只拿着韩家二小姐送来的扇套……这也能算是用功?
出了门儿,展纸跟奉墨也凑了过来,两个一起冲洗笔挤着眼睛:“爷这回还在发呆呢?”
洗笔抬手给这两个脑袋上面一人一下子:“什么呆不呆的?少爷在读书,懂不懂啊!”
展纸翻翻眼睛:“切,跟了爷这么多年了,怎么不懂啊?”
奉墨笑得有些发贼:“上回二少爷对着那双鞋发了半日的呆,不知这回又能有多久?”
那边传来一声咳嗽,三个人忙肃穆立好,等抬头去看时,才见是侍砚,不由得齐齐鼓了一回气:“你个小子,就知道弄鬼!”
侍砚的手如今使不上力气,以前伺候笔墨上茶倒水的活也就不再跟这三个轮了,专做些打理少爷日常出门之事。展纸三个生怕他不自在,仍同以前一般的与他说笑玩闹,侍砚也没那仗着救过主家自傲的心思,四个间并没半点生分。
四个正说笑间,外头管家进来,要见二少爷。
“老爷来的书信?”白安珩忙站了起来,双手恭敬接过信来,起身出门,朝正屋方向走去。
白夫人同王氏,并白砇都到了之后,白安珩方恭敬打开那书信,照着上头所书一字一句读来。信中白錾先道了平安,并一二家事,后又提及长子白安玙——“……军中公事甚忙,圣上已有旨意,恐玙儿年底不能归京……”
“什么?!又不能回来!”白夫人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胸口起伏直喘着大气,“忙、忙!偏他忙!也不知是真忙还是躲着我同你父亲呢!莫非他回来我们还真能让他在家里老实受训不成?!”
“母亲。”白安珩朝大嫂那里匆匆扫了一眼,见她脸色发白,只低着头默不作声,忙拉了拉白夫人的袖子。
白夫人这才回过神来,心中后悔,朝王氏叹道:“好孩子,都是我们没养好这个儿子,委屈你了……”
王氏忙强笑着起身:“母亲哪里的话?母亲同父亲待我向来如亲生女儿一般,再没有不知福的。倒是夫君……人在军中,自要听从军中调令,哪能擅自行事?只怕是真有什么大事也不一定,妾虽无知,却也知国事为重。”
白夫人一时连话都说不出口来,小夫妻相处,连三个月都没足就分为两地,足足六年了,都没再得见一面。如今难得老爷找了路子,要把他调回京中,可这会儿才得了这个信,可见就是那个不孝之子自己不想回来,才故意推脱!
王氏并小叔白安珩又宽慰了白氏半晌,才带了儿子回到东院儿,进了正房屋门,茶也不吃,衣裳也懒得换,让人带着砇哥儿下去读书写字,自己就坐在床边发起呆来。
刚进门那两年,想起丈夫来,偶尔还会偷偷抹抹眼泪,可近这二年,越发想不起丈夫的面貌来了,眼泪也渐渐没了。今日这事,虽感诧异失落,心中竟半点恨意、难过都没了。
他不回来,莫不是不想见自己?
愣愣抬头,看着窗外的一棵芭蕉叶子,王氏抬手轻轻按到脸上,到了这会儿,她几乎忘了同他相处三个月间的点滴。他当时,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
“庄子上的果子、螃蟹都已经送进来了,明儿个把园子里头略收拾收拾,咱们在秋趣阁摆上一席……”正赶上中秋将至,姜氏带着两个女儿学办家事,手里头拿着册子,正指点着如中秋这日子要如何打理之事。
韩筃韩筣两个仔细听着,不时点点头,韩筌年纪尚小,精神也短,这会儿正歇晌呢。
“咱们家里不用请席么?”韩筣疑道,虽中秋这日必是自家过自家的,可十六、十七,甚至之前十四这几日,倒是有不少人家会宴请亲朋热闹热闹的。
姜氏笑道:“请是要请的,只十六那日摆些酒水,请你们父亲朝中一二好友略凑在一处小聚,傍的便不必了。咱们家里只有咱们一房人在京中,又没个上年岁的老人,很不必闹那些个,若有亲朋家中摆宴,倒应过去映映景。”说罢,又笑道,“知道你们两个这些日子拘在家里烦了,十六那日长公主府上有赏月宴,到时我带你们两个过去乐乐。”
“不防事么?”韩筃疑惑问道,长公主素来爱热闹,哪回不是一请一片的人?白家人不会过去?
姜氏笑着摇头道:“不防事,这回长公主只请了占亲的几家,十七那日才是大请呢。”
二人这才恍然点头,韩筣正笑着想说什么,忽听外头一阵杂乱,一个人没头没脑的冲了进来。
“李姨娘?!”姜氏愕然看着那个冲了进来、钗环皆乱的女子,她不是被关到后头小院儿了么?这是怎么出来的?!
见屋子只坐着这母女三个,其它丫鬟婆子都惊得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李姨娘一仰脖子,直直看着姜氏,也不行礼,就要朝三人处走过来,几个回过神来的丫鬟婆子忙把她拦了下来,后头几个跑得气喘吁吁的婆子们这才到了正院,脸色惨白的想进来拉出她去。
“你来做什么?”姜氏皱着眉头看着李姨娘。之前大夫虽说她疯了,可自己亲眼见了,除了不记事、不认人外,似也没什么大碍,又做过几回法事,这才懒得把她打发出去被不知情的外人嚼舌头。可如今她这又是闹什么呢?莫非真是失心疯了?
李姨娘见再上不了前,一脸不耐烦的想挥开几个压着自己背的婆子,可到底没她们力气大,只尖着嗓子道:“我同夫人有话说!”
丫头婆子哪里听她的?她如今这么冲进来,已惊着了太太小姐,自己没看住院子便是大罪!几个随手抽过抹布就要往她嘴里面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