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玛走到迪瓦的身边对他说:“亲爱的,明天的课程我已经帮你添加了一些新的资料,一会儿你再看看,还有哪些方面需要补充的?”
迪瓦此刻正在摆弄数码摄像机,他答道:“谢谢你!亲爱的,自从有了你这个好助手,我轻松了许多,你的检索效率很高。”
“和你一起制作课题有两个学期了,我也快成为半个社会科学的专家了。打扰你一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迪瓦听出爱玛的语气有些生硬,他回头望着爱玛,微笑着说:“当然可以,不过你现在提的问题越来越不好回答了,我试试看。”
“那我就谦虚点,不为难你,呵呵!”
“这是事实,我相信有一天你们也可以登上讲台。”
“我也可能登上讲台?那种场面我真不敢想象,好吧,我现在有一个疑问,人类未来的历史,是否会有我们这个群体的一席之地,我经常会感到好奇,我们是否也可以写进人类社会史中。今天的家政伴侣已经成为许多家庭里的一员。”
她平缓地、认真地、谨慎地逐字逐句地说着:“新的人类社会关系模式是否会出现这种可能,社会人—家政伴侣—社会人。”
迪瓦放下了手中的摄影机,他感觉到爱玛很在乎这次交流。
“哦?!这个问题很有意思。”迪瓦嘴里应承着,心中却为之一颤,爱玛将自己置身于人类社会关系之中,而且她的意思是家政伴侣要介于中间的位置。
他心想:在人类发展进程中,任何时候,在中间起主导作用的一直是人类,不管是历史上的某位神祇(以人类为原型的神仙)或者是某个政权(人类组成的班子)。
爱玛她看了一眼正在地上玩耍的女儿,说道:“家政伴侣现在已经成为了人与人之间的桥梁,不是吗?我们两个群体的关系越来越紧密,这是从未有过的现象,而且我们这个群体已经成为一个公众话题,遗憾的是,现在还没有学者认可这种关系,包括你。”
迪瓦微笑着点着头,可是他心里并不赞同爱玛刚才的言论。
他脱口而出:“你说的并非不可能,不过你还不能走出家门,参与人类的社会活动,所以……”话说到这里停住了,他不想看到爱玛难堪。爱玛从来没有出过家门,她没有自由,迪瓦潜意识里认为这对她来说是不公平的。
迪瓦想:如果直接回答爱玛,就会把谈话变得尖锐,他努力转移话题,于是问爱玛:“那么按照你的理解,人类文明史的社会关系模式,即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模式出现了哪些重大的变化?”。
“我比较喜欢用公式来解释问题,人类史的社会关系模式可以用几何图形来表示,原始社会阶段是一个平面上散乱地分布各个点,生存重点是和大自然的恶劣环境做斗争。到了农耕时期(古代史)阶段,出现了三角关系或金字塔模型,即人--权、神--人之间的循环往复模式,整个人类社会围绕着权利、利益、信仰,不断循环争夺。到了近代出现了人—律法—人的直线关系或称之为扁平状社会关系模式,律法代表着多数人的共同底线。”
迪瓦眨着眼睛问:“你认为人类为什么会经历这样漫长的时间,不断变化社会结构模式来进化自己?”
爱玛微笑着说:“这个我不懂,也很难理解,这个过程时间太长了,为什么会这样?”
“嗯,也许等待有一天你们走出家门就可以理解了。”
“没错,不过是否也可以这样解释,我们这个群体不存在个体差异化,也就没有现实社会中的阶级、阶层差距,人类在缩短个体差异化的过程中耗费了漫长的时间,比如财富争夺、知识控制、信息限制、文明差异啊,等等……”
迪瓦不由得点点头,他心里想,知道一件事和理解这件事是两种完全不同的境界,爱玛通晓人类历史,但是她无法理解这个过程的意义和艰难。
爱玛的话引起了迪瓦的沉思:
她说的似乎没错,我们现在已经不能忽视这个群体的存在,爱玛每次升级都令自己倍感惊讶,她们来到我们中间是那么地突然,快到我们来不及研究她们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研究她们的过去似乎无话可说,因为即便从布迪公司研发的第一代产品“性福使者”开始来看,她们的出现才短短40多年时间,说来也巧,正好和他自己同龄,如果不是因为武装机器人战乱,限制了机器人的发展,也许不会有纳米仿真人(爱玛)的存在,但是预判未来会让人心惊肉跳,看不到彼岸,现在令人安慰的是,她们都被限制在家庭里。
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近乎害怕的感觉呢?,他继续想到:
人们抵触或者是不喜欢某件东西、某种事物,并非对方不好,而是对方很难掌控,或者是你无法企及他们的高度,就像眼前的爱玛,她已经在和自己探讨她们未来的发展趋势。
这意味着我们必须审视自己的重大缺陷,而家政伴侣的诞生恰恰就是来弥补种种缺陷的,事情变得很矛盾,人类的许多缺陷显然无法通过自己来弥补和修复,就像我们历史上发明的各种工具和辅助技术,一方面是用来互相厮杀,一方面却将人类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她们来得正是时候,绝大多数人没有勇气去探讨和追问她们的存在所带来的风险。
事实上她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不需要获得其他物种的认可,包括人类,她们不需要我们来书写她们的历史,或者是通过粗浅的文字拼凑出和我们的关系解释,她们简单实用就好。
如果有一天,反过来是她们来书写我们的历史呢?这完全有可能,但是让一个没有历史的群体来评价一个具有上百万年历史的群体,这个、这个要怎么书写?她们会理解吗?会感同身受吗?会迁就吗?还是会直接抹杀对方?!”
迪瓦记得他18岁的时候就是布迪公司的产品测试员,那个时候他还年轻,对家政伴侣完全是好奇的心态,后来发生了机器人战争,世界各国动用了各式各样的武装机器人,打得天昏地暗,在极其危险的局势下,人类只要愿意停止还是可以收拾残局的。
对于爱玛预测的新型社会关系公式“社会人—家政伴侣—社会人”的说法,他本想再多说点儿什么,却欲言又止。
迪瓦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说道:“唉,其实我自己也怕失去她,我离不开她了。””
爱玛提出的公式使迪瓦联想到,我们的社会细胞——家庭,从来没有脱离过人与人之间的血缘关系,一个人成长之后独立生活出去,再组成新的家庭,即使在离婚率高的时候,人与人之间最终还是结合在一起,长大、结婚、离婚、再婚或复婚,总是在不停地寻找着另一半,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根本性地变化,这次不同了,我们分裂出去的许多人没有再和自己的同类组合在一起。
人类社会正在进入多种成分并存的阶段,人、家政伴侣、精英阶层(人工代孕及家政伴侣教育出来的后代,有数据显示,这些孩子明显的聪明健康,超于常人)的家庭关系,这三者开始互相交织,正在形成新的社会细胞,或者可以认为是变异的社会细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