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人,而有些时候,这些人可以分为有限的两种:看到秘密的人和永远看不到秘密的人。
很难说这两种人在人生的幸福上有什么可比之处,但前一种人,肯定比后一种人,更为的具有好奇心。
比如希彼得。
贯穿他一生的转折,都皆由“好奇”开始,并且他是个幸运的家伙,因为他保持着好奇心却还是活了下来。
就好像这次,他因为好奇和身为法师的直觉,设计知道了信笺的内容而出现在这里一样。
如果我们故事的时间再早个两百年,或许这家伙比弥茵更适合做为“主角”也说不定。
他成为法师是因为一时的好奇。
某天,在他居住的城镇里来了一个人,他坐着奢侈到用黄金和宝石做为装饰的马车缓缓行驶过这座不少房屋都打着补丁的城市,在那之后,他和一群孩子被城主集中到了市中心的广场上,周边连一个平时看热闹的人都没有。
希彼得那年三岁,不聪明,他老老实实跟着士兵走到广场上的原因是因为他手里被塞了一个甜甜的白面包。
那个站在所有人视线中心的人服饰的华美就和他现在身穿的法师袍一样。
接着他们每个人都得到了一些写着几个基本魔法符文的纸片,当然,那个时候他们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某种神秘而有趣的图案。
没有人在对他们进行任何的指示,甚至广场就只剩下他们这些孩子,连个卫兵都没有留下。
孩子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一会儿某个孩子吃完了手里的白面包,看了看周围没有大人,于是扔下手里的纸跑了,这就像是某种连锁反应,很多孩子见都状着胆子跟着离开了。
一时间,漫天的纸片纷飞。
然而在这些纷纷遁走的孩子中间,还有几个孩子,他们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纸片,对于身边的一切变化无动于衷,仿佛陷入了某种魔障。
不大聪明的希彼得吃完了手里的白面包,他对于手里的纸片没多少感觉,但是他很好奇,他好奇那几个人为什么这个样子,他觉得平时比他聪明的家伙变成这样呆呆傻傻的样子很有趣,于是他开始收集周围的纸片,他想知道这些纸片到底有什么好看的。
然后当他拾起地上的最后一张纸片,好奇的在纸片上看来看去的时候,他感觉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脑袋上。
那个人这样问了:你为什么要捡?
他在那一瞬间仿佛福至心灵,指着那几个依旧在对着纸片发着魔障一般的孩子答:因为我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变成那样,还有这些纸片有什么好看的。
接着他听见有人叹息一声:没有天赋,却有心……也好,既然你也是留下来的一员,那么自然也有这个资格。
然后他花了比别人更短的时间成为过了魔法基础概论的三等学徒,又花了比别人长的时间学会了戏法成为了二等学徒,接着是更长的时间学会了一环魔法成为了一等学徒。
再后来是更为漫长的时间,更为漫长的积累,在这个时光中他付出的努力几乎无人知晓,因为即使他再如何努力也是默默无闻。在魔法的领域里,天赋确实是决定前路的关键性因素。
但是,正因为他的无用和不起眼,很多骄傲的新星因为灿烂而坠落,而不起眼的他却活了下来。
他爬到了五环法师那年,现在名为位面虫洞的“圣遗物”的修复工作结束了,一个崭新的世界展现在人类面前。
然而,这个世界却对人类的出现并不友好,每个位面的种族仿佛勉为其难一般划分了一小块人类可以活动的地域。
当他踏上新的位面时,他为这些位面清晰可见一般的魔网和高深的魔法科技所深深的震撼,还有被从未感受过的洁净的空气以及各个位面那流畅的通路所震惊——这所有的差距仿佛都在昭示着,只有人类的位面被单独孤立一般。
但在各个位面划分出的有限的行动区域里,没有他要的答案,一切的真相仿佛被层层包裹起来,深藏在那些人类止步的位面深处。
因为世态炎凉而逐渐被磨平的好奇心仿佛在这一刻燃烧起来,烧得他失去了法师的从容,似乎就算因此燃尽也心甘情愿。
他偷偷潜入了一名精灵学者的住宅,翻越她的书籍。
在精灵所处的迷失位面里,对于人类来说,这是一项足以处以死刑的重罪。
接着,就像一个进入摄像机镜头顺带触发了警报的原始人那样,他到最后既没明白也没意识到到底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开始出了问题——双方的科技层面差距实在是夸张。
那名精灵学者其实在他旁边站了好一会了。
眼镜娘精灵学者扶了扶眼睛问:你看得懂?
那个时候的希彼得很紧张,不过他还是老实答:我可以先记下来。
……现在想起来简直像是个笨蛋一样的回答,一点也不风情,更没有一点帅气——好吧,那个时候他都一百岁了,早就过了耍帅的年纪了。
你见过小老头耍帅么?
下面不说各位看官们自然也能猜得到,眼镜娘精灵学者没有举报擅闯闺宅的冒失法师小老头,而是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教会了他精灵语,甚至允许他阅读她的部分藏书。
虽然只有很短的一段时间。
而在这个很短的时间里,当这个世界的通史在他眼前展开,他终于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和后果。
——我本来想让你再留会,不过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这是在他居住了两个月后,眼镜娘精灵学者突然下达的逐客令。
希彼得早就不是当年会被一只白面包牵着走的小屁孩了,他当然看得清楚,再住下去精灵方面可能不会注意,但是光明六环塔对于了无音讯的一名五环法师是绝对不会不过问的,若是没回去或者没被发现也就算了,但如果回去了……
在更等级的幻术学派大师们的面前,他根本没有撒谎的余地,随着秘密在他眼前不断展开……他明白,自己知道得实在是太多了,相对于他的位置来说。
所以,如果真的让光明六环塔起了疑心或者他自行将秘密和盘托出,最好的结果也只是终生不能踏出幻术塔的一步,更有可能,他会被以某种名义直接处死。
因为这个秘密几乎相当于否认了整个光明神和光明教会,甚至是可以说是否认了整个人类。
这名人类中为数不多的知道大半真相的老法师深吸了一口气,“你真是女巫?”
弥茵道,“你看呢?”
这名尊贵的老法师闻言在短暂的沉默后深深鞠躬,他的这个动作有些生硬,因为他已经有好些年没有对谁弯下背脊了,七环法师的高位足够让他在任何人面前站直身子。
“我知道这不算什么,”他很快直起身说道,“但是我所能做的只有这些。”
弥茵的黑色瞳孔看着老法师淡然无波,“我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那您想得到什么呢?”
“不,其实也并没有特别的期待什么,只是顺路,所以来提醒一下知**,秘密快到不是秘密的时候了,”说完之后弥茵把目光转向几乎可以说是全程被晾在一边的雷恩将军,“所以接下来是正事。”
“竟然事情发生了,我是来例行进行通告的,”弥茵仿佛只是在念一份通知一样对雷恩将军道,“下次再出现这种感染体,最好别乱动,远离感染源,我们会尽快处理的。”
“还有这个不错,我尝尝。”
这一段话在雷恩将军的眼里自然是不明觉厉,但是当他想要追问的时候,少女已经消失了,顺带还有桌子上的一小盘糕点。
感染体?
这名将军将疑惑的目光转向了老法师。
希彼得摇摇头,“既然她这么说,即使我不说,你也很快就会知道了。”
雷恩将军见得不到答案,偏偏还感觉似乎是某种很重要的事情,顿时只能带着几分火气坐下来。
而今晚的谈话,希彼得不会再提,雷恩也不会。
因为两个人都够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