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的地收拾了出来,又扒拉了树叶堆满沤肥的坑,已经用了快十天的时间。天气也比前几天冷了些,杨氏早两天就干完了菜地里的活,要换了初五在家看满福,她自个和刘长生来开荒。但初五不愿意,杨氏也只得让刘长生干活不要太累着初五,放了初五和刘长生再去东山边开荒。
东山边是一个大概的范围,要是走到上次初五抓泥鳅的地方得一个时辰。但她今天去的地方走路只要半个时辰,是东山边离家比较近的一个叫大冲坳的山坳。初五自打了开荒的心思就惦记上这个山坳了。主要是这个山坳外面的田基本都是上等田,说明这里的土质好,适合种庄稼,开出来的荒地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山坳里杂木不大,基本都是初五手腕子粗的,草倒是长得很茂盛。外面田地里的草已经有衰败的了,这里的草还青青郁郁的。这个山坳大,地势也较缓,初五估摸着开出三四亩山田是不成问题的。
到了地方就动手干活了,刘长生砍下杂木初五照旧跟在身后剃树枝。这些杂木虽不大,不能当做种蘑菇的菌床,但可以做架子。
山坳里的杂木长得稀疏,又不大,很容易砍,一个上午下来刘长生已经把大约四亩面积内的杂木砍完了。初五剃树枝没刘长生砍树快,刘长生砍完杂木便又和初五一起剃树枝,剃得光溜溜的只剩树干的杂木堆成一堆。剃下来的树枝也不浪费,凑成堆摊开来,等晒干了挑回家当柴火烧。
做完这些也到了午饭时候,他们带了两个葫芦的红薯粥,和五个拳头大的红薯,都是杨氏准备好了放在小篮子里让带来的。天气凉了,这些东西也冷了,但初五和刘长生干了一上午的活,都出汗了,吃下去也不觉得冷。
初五拔开葫芦塞子,就着葫芦口喝了口稀稀的红薯粥,又在篮子里拿了个大的红薯剥了皮递给她爹。
刘长生人长得高壮,模样生的也好,就是整天的在外干活,晒得黑了些,整个人谈不上帅,但胜在通身没有庄稼汉的鲁莽。他接过初五剥好皮的红薯,粗糙的大手摸摸初五的脑袋,笑道:“初五真乖,你也吃吧。”
“嗯”初五应了一声,对刘长生的举动也觉得亲近。她放开了心里的结,便试着去接受这一世家人的亲近。初五觉得一家子相扶持,日子虽苦但暖暖的抱在一起,相互温暖的感觉很不错。初五很喜欢,也从心里接受了这一世的爹娘。
“你爷爷那时候带着一家子逃荒过来,那时候逃荒过来的人不少,饿死了很多人。你爷爷到这边安定下来了,租种地主的地,第一年收成也不好。好不容易挨到第二年收了夏季的稻子,地主又催租,连着去年的一起收了去,一家子七口人就剩下一石米。一石米一家子吃,要挨到秋季收稻子啊!
好在你奶奶在田间地头的种了许多红薯,顶了些粮食,可还是不够吃啊。一捧米掺着红薯煮粥,有时候都闻不到米的味儿,清清稀稀的一锅粥,就是一家人从早到晚的口粮。爹上面本还有个哥哥,他那时候也有十一二岁了,整田跟着你爷爷奶奶下地干活。这样的稀粥他都不肯吃饱,要留着给下面的弟弟妹妹。他有空的时候也带我们去抓鱼,摸泥鳅,只都舍不得吃,拿去跟别人换了粮食来,带回家给你奶奶。这么好的哥哥啊,却得了水肿,没到十三岁就......去了。那时候你爹我才四岁,跟哥哥玩得最好,哥哥好长时间不见了,就找他。我问你奶奶,你奶奶就哭,后来怕看到你奶奶哭我也不敢问了,再大了就知道了什么是死。”刘长生盯着那颗红薯,回想往事,已是而立之年的铮铮汉子都忍不住湿了眼角。
初五沉默了,口中的红薯像根骨头一样,硬哽在喉头咽不下去。刘老头和刘老太太是前几年去了的,初五还有些记忆,都是朴实的农家人。她爹刘长生上面还有两个姐姐,底下还有一个妹妹。初五的三个姑姑里大姑刘翠嫁得最近,就在离家不远的南山村,嫁的人家一样是当初逃荒出来安居在这里的佃农。那家的当家跟老刘头很熟,后来就做了儿女亲家。二姑刘环嫁到了离家七八十里地外的田家坳,一样的山村农户,但家境却比大姑家的好,家里起码有七八亩地。小姑刘月嫁到了县郊的人家去,家里没田地,只在路边摆了茶摊子买米粉和包子茶水之类的。
初五的记忆里三个姑姑都不常回家,几乎只有过年走亲戚的时候回来一趟,住上一晚又走了的。
安静了会儿又听刘长生道:“能开荒也好,赌一把。开出的田能收些粮食也不怕哪天闹灾了,好不容易收些粮食又被地主逼着交租,一家人饿肚子。”
秋季收稻子的时候初五算过了,平均一亩田的产量只有1.3石米,大约是一百二十斤,相对于现代亩产八百到一千斤的产量,这里的亩产不是一般的低。她们家十亩田,收上来的稻子交了一半的租,只就剩下六百来斤的谷子。一家几口人一日三餐的吃,还要顶到来年夏天收夏稻,即便再怎么省简也有可能捱不到那时候。为了不用把一半的稻米拿去交租,初五才这么迫切的想开荒种田。她一定要养肥荒地,来年夏天有个好收成,一家人就不用担心挨饿了。初五暗暗捏了小拳头,为自己打气道。
两人没再说话,默默的吃完红薯,喝了红薯粥。便又开始干活了,初五干活比之前更卖力了。
因为山坳的地比后村山上的地软和,便也好整些,父女两忙活了十天便把这块地整好了。初五同样让刘长生挖了个坑用来沤肥,只是这里的坑比后村山上的挖得要大了一倍。他们又花了两天时间扒拉树叶和挑粪水来沤肥。这回杨氏说什么也不让初五干了,初五也没争抢着。她还小,要她挑树叶挑粪水她也挑不动啊,她也只得在家带满福了。
初五在家带满福,就盯上了砍回来堆在院子里的木材。因为赶着开荒整地,也没顾上打理这些木材,搬回来就随便堆在院子里。后村山上搬回来的木头比较均匀,一根根的都有海碗口粗,初五打算种蘑菇就是要用这些木头种。
初五前世小时候在农村,见过别人家用木头种香菇和黑木耳的,大致的流程和要注意的地方她也知道,当初提议刘长生种蘑菇也是想着种这两种。香菇和黑木耳在现代最是平常不过,但在古代还没有那么发达的种菌技术,这两样东西还是难得的。
当晚饭桌上初五就跟刘长生和杨氏提了开始种蘑菇的事,却并没有得到两人的赞同。
“你当初说开荒,又提了用树叶沤肥的法子,我跟你爹商量了觉得可行便想着试试,赌一把。我想着开荒完了还能有一个多月才到过年的时候,你爹去不了山上烧炭,也还有时间进上云县里某份短工,干上上一个月的活也能得些进项。”杨氏拿起刘长生的碗,给他捞了碗稠稠的红薯粥。
“那不种蘑菇了?!”刘长生接过碗,把碗里的粥倒了一半给初五,初五有些感动。但没说完事,初五还不想吃。
杨氏今晚做了煎鸡蛋,迎春立夏放开了腮帮子呼啦呼啦的喝粥呢,对爹娘和姐姐的谈话没多大兴趣。
“这虽然是个赚钱的法子,但方圆十里八村的也没人种过,没菌种也没经验啊。能不能种出来也是个问题,可我们家没那个功夫耗这个了。”刘长生又给初五夹了块煎鸡蛋,他自己却挑了根水煮丝瓜,伴着粥吃了。
初五有些失落,她确实没想到菌种的问题,古代懂得种蘑菇的人不多,菌种也没处卖,她也就没处买了。还有种菌时候温度湿度的控制,杀菌灭菌这些都是她不会做的,她仅仅看过别人种,根本不算她的经验。但初五还是不甘心,木头都堆院子里了,她不试试心里总疙瘩着。
初五也知道她们家确实赌不起,家里种地的,没什么进项,往年也是刘长生去烧炭得几个钱,回来也能过个有鱼有肉的年。今年他听了她的提议去开荒,没能跟村里人去山上烧炭,要再听了她的话在家种蘑菇,家里就真的是没进项没银钱过年了。初五只得妥协,放她老爹大人去城里找活计,但她绝不是放弃了种蘑菇的念头。
没两天刘长生就跟着村里的几个人,结了伴带上他往年烧炭时候的铺盖和锅碗瓢盆,背了十来斤米一起去了上云县,找短工活计。
他们是去找短工的,有可能东家干一天西家干一天的,一般雇主不包住。要遇上好的雇主,给了工钱外还包上午饭和晚饭,要是吝啬些的雇主,除了工钱就不包吃的,所以带上锅碗瓢盆和铺盖是必须的。
初五也知道她爹出去做短工必定不会容易,没地方住很可能铺盖一放,街边瓦檐下就凑活一宿,初五估摸着那带去的十来斤大米就是他一个月的口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