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环境下,他不敢,也不能停止思考。他想到过很多,很多。而这些天,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般回顾以往。但他这十六年的生涯里,这样的境遇屈指可数。
云屹拿脚趾头都能想到,恐怕此次,会比以前更加危险,更加难以应付。短短几日,连他都说不上来,竟好似在现实中上演了一场离奇的怪梦。
他有着很多人这辈子都难以触及的经历。修兵者,开天门,诡洞怪修……他有家无回,孤零零一个人,如无根的浮萍,无依无靠,在这世上来去不定。
他的年龄太小,太小。可事事由己吗?老天好像总喜欢与他开玩笑。给了他修兵的一丝可能,却要让他在方外之地颠沛流离。
九年多啊!外人根本想不到,他这九年多是怎样过来的。他有着太多的秘密,却没有一个可以毫无顾忌,真正吐露的人。他有着一份从没想过要卸下的羁绊,尽管这个羁绊是他自己强加上去的。
这一切,他只能默默承受。他独闯天地,已经丢了很多东西。那份心底最纯的家亲,却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丢下的。
关于他的过往,即便是在杜存面前,他都缄口不言。他外表开朗,内心深处却早已被孤独填满。
一个人的漂泊起起伏伏,无状无定。他受过欺负,遭过白眼。也曾低声下气,也曾昂起头颅。无论怎样的境遇,他都始终在骨子里有一份坚守。
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不可以丢的。但有些东西,一旦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本不该属于他的经历,他却真真切切的走了一遍。外面的世界,已经让他改变了很多。年少时那份凸显于外的倔强,不知不觉,已从外表被一点点逼进,磨入了骨髓深处。轻易再不外露。
他长大了,是不幸,还是幸运?
他屡受伤,大大小小,不在少数,为伙伴,为自己。他重情义,曾经为求同伴活命,他可以不惜将自己置于险地。只因为,那些同伴,也把他当朋友相待。
为了自保,他也杀过人,而且不是一两个。混迹在外,哪是容易的?
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又能如何?在南越方,他不算修兵者。在方外之地,他也不是地境士。无论在哪里,他确确实实都没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实力。
细细回思,这真是一个无比尴尬的境地。苟活在世,小心翼翼的求存于各种明的,暗的夹缝中。
如果不是有几分机巧,和独自在外混迹,无数次碰壁后,所懂得的一些做人做事。恐怕他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了。即便如此,也只是堪堪待尔。人生百态,个中艰辛,他的年纪还那么小,却已经体会一大半了。
“身不由己!已然就要这样了吗?”云屹攥紧拳头,短短的指甲硬是刺入掌心。心中激荡下,不断地问自己,“这么些年,我都做了什么?我到底为何要修兵?什么才是我潜藏的本意?”
从前,他想过要在修兵界闯一番天地,立志要成为修兵者。后来,流落方外之地,为了能更快找到家人,他也更想成为修兵者。这也是他多年以来,一直跌跌撞撞,期冀前进的动力。
可是,在修兵者面前,当真的到了山穷水尽,无计可施,任人摆布的境地时。他忽然发现,从前的那些念头,都不是他内心最深处所想的那样。
他自己给自己打了一个死结,以他的性格,却是不那么容易看得清。绝处堪生,如今想来,闯天地,寻家人,这些只是附带。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为撑,这一切不是显得太可笑了吗!这些年的无果经历,足以证明这一点。
“那么,我埋于心底,最深处的想法究竟是什么?”云屹扪心自问。从没有一刻,他像现在这样好好的审视自己。
黑亮的眸子,定定的望着前方,他再一次陷入了沉思:“这个世界上,所谓的公平,只是相对而言。修兵一途,或许千险万险,或许还没开始,便要结束。但这又怎样?
修行本为己,我资质低下,信心未足,又兼流浪天涯。潜在的心理因素,使我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而是,一直活在一种自己营造出的,虚假的寄托和不切实际中。
但这些都不应该,成为我的阻碍。修兵者无疑是这片天地的主宰,为什么要成为修兵者?不为别人。
这是个不一样的地界,有着精彩,更有着时不时的凶险无奈。且论当下,无论是方外,还是方内,于人而言,哪里又会有坦途呢?
踏上这条路,可以有很多个理由。但真正的根由,对我来说,只有一个:我首先要保护自己。拿足够强的能力来保护自己。”
没有豪言壮语,只是这样一句谁也说得出口的平常之言。在别人看来,这是一个近乎于无稽的理由。
但唯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句话,需要用心来说。
“没有人愿意做鱼肉,人活于世,却总难以避及。现实像极了一张巨网,每天都有数不尽的鱼被网进去,但总是有很多鱼儿不甘,死命挣脱,成那漏网之鱼。老天给我留了一道门,我却迟迟推不开。何其笨也!”
他的眼中渐渐闪过一丝清明,一种异样的感觉开始在脑海蔓延。云屹保持身形不动,凝神静气,微微阖目,灵识在识海内展开。
那枚悬浮在识海内,静止不动的金色五角星印记,在莫名的牵引下,已不受云屹控制的不住跳动着。
原本平静无澜的识海,此刻却慢慢晃动开来。白茫茫的雾海,氤氲缭绕。在云屹的下,雾状不断往上蒸腾,向着那枚天印聚拢而去。
久违的“吽吽”之声,又蓦然大作。神秘,悠远。这一回却罕见的,没有出现当初那种莫名的狂猛吸力。
云屹感应的真真切切,但早已磨炼出的自制力在提醒他,此时不论境况若何,也绝容不得半点分心!
越到这时,他的心思反而越加镇静。金色天印跳动不止,一片片宛若天上云彩的白团,在雾海上凝成。随后,便被天印如长鲸吸水般吞噬。
“咔!”一声短暂的响动,突如其来,云屹心神一晃,顿时好像什么都消失了。灵识感应不到,脑海中所发生的一切,好像都与他无关了似的。
然而,就在下一刹那,即又恢复如初。云屹很清楚,这不是幻觉。
金色五角星印记,此时已涨大了一倍有余。好似一个不断收缩又涨起来的肚子。一息间,金色天印猛地炸开!
云屹闷哼一声,牙齿死死咬住嘴唇,以他的韧性,此刻也感觉无法承受。他只能尽力紧守心神,强忍着不去动弹。
未知一个接一个,碎成星星点点的天印,如天女散花般,洒落而下。云屹只感觉眉心一痛,倏忽间,他就察觉到,一缕缕头发粗细的金丝,窜入了他的脑海里。
金丝便是天地间的金元气,对云屹这样达到明意初境的修兵者来说,此刻进入他脑海里的金元气,便是独属于他的先天之元。
一缕一缕的金元气,前赴后继,不断涌入,如一根根细若游丝的金蛇线,小片刻工夫,脑海里便到处都是四处游走的金元气丝。
过了一会儿,外界的金元气,慢慢的再不往云屹脑海里钻。已涌入的金元气丝,错乱交纷,穿插无尽。乱糟糟的,好似一团乱麻。
然而,云屹却能清晰的感应到,截至此刻为止,涌入他识海中的金元气丝,一共是一百二十七根。
一百二十七根如丝般的金元气,正不断的,带着特定的规律飞舞游走。一根根金元气丝有如穿针引线一般,交错勾勒,围向方才碎成星点的天印。
金光耀耀,碎印在金元气丝的穿插下,又开始一点点往一起聚拢。一个厚度大约八寸多,直径九寸余的圆形轮盘虚影缓缓形成。
虚影似实非实,而其又带点实质性的亮银色,使之看起来又并非完全的虚影。
如果是在正常人,正常情况下的脑海里,这样大的轮盘是怎么也装不下的。而这就是修兵者的神异之处了。
识海,是修兵者的重中之重。识海大若无限,小似芥子。在修兵者的识海内,一切可以进入其中或在其中生成的物。都会被自行的容纳。因此,识海又相当于一个可大可小的另一空间。
准确的来说,识海生于云屹脑内,而轮盘此刻又在识海内。
银色的圆形轮盘虚影,在识海内忽明忽暗,随着金元气丝的环绕穿插,一点点由虚转实,亮银色不断增强。
在云屹的感应下,轮盘终于成型。一根根长长的金元气丝,忽然开始缩短,缩至一寸大小才终止。然后一根一根的往轮盘上刻印。
随着最后一根金元气丝的刻印结束。整个轮盘金银交织,好不炫丽!
云屹猛地睁大眼睛,一抹抹流光闪过他本就黑亮的两只眸子中。
“天印碎,意初成,寿轮生!这,便是跨过了明意初境吗?”云屹轻喃一声。
脑海里天翻地覆,外间却平静如初,仿若两个不同的世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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