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客房出来,李蘅远独自漫步在西府的花园里。
不知不觉的,手背一凉。
她抬头一看,稀疏的银屑在天空中缓缓落下。
下雪了。
这应该是入冬一来的第一场雪吧。
不过雪太小了,天还不够冷,落地即融,使得地面很快就黑乎乎一片,即便是在春夏秋季里长满珍奇花草的国公府花园,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没什么美感。
李蘅远扣上披风帽子,加快了脚步往回赶。
但是她再怎么赶路,也无法将方才董文举的话语和举动从脑海中抹去。
而她,竟然因为一时冲动答应了董文举考虑。
李蘅远自小就被李玉山教诲,做人最重要的是要讲诚信,答应了人家的事就要照办。
可是光凭着一时心软而做下来的决定,并不能支撑李蘅远不后悔。
应该说她出了那个屋子,就后悔了。
她甚至在想,当时萧掩是在什么样的情境下答应父亲照顾她呢?
也可能父亲根本就没有说让萧掩照顾。
那是一段揭开了可能会流血的问题,所以她都不敢细问。
就这样昏昏沉沉的,李蘅远一会想董养浩,一会想萧掩,再想自己怎么办,她不知不觉到了西池院的门口。
少女披着大红的素面披风,头扣着帽子还低着头,让人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是从那耷拉的肩膀可以看出来,她有些无精打采。
不光无精打采,她还心不在焉,她的方向是大门,但是大门紧闭,她竟然不敲门就要穿过去。
是的,她真的要穿过去,竟然还用头去撞门。
萧掩眼看李蘅远从他身边过去,竟然都没看他一眼,转个身就要自残,赶紧冲上前,一个转身挡在大门之前。
李蘅远迎面撞上一堵墙。
不怎么疼,但是吓一跳,她抬头一看,眼前的少年一袭黑衣,俊逸的脸庞光华不减,还是那万人之中,一人独立的样子。
就是脸不知道为什么很扭曲,好像很痛苦的样子。
“萧掩?”竟然是萧掩站在她面前。
李蘅远问道:“你来我家干什么?”
萧掩方才被李蘅远一幢,屁股碰到了大门,简直要疼死了。
岳凌风给的是止疼的药,只能减轻痛苦,但是不能让伤口立即痊愈。
伤口不碰没什么问题,这一幢,简直是二次伤害。
李蘅远见萧掩眼圈有些湿润,抿着嘴不说话,那灿烂的眸子里透出的光芒是那么的痛苦。
她心头一酸,心想萧掩刚一见我就跟木头人一样,看起来又这么难过,莫非是因为这些天我都没有去看他,他已经醒悟了?
所以现在很后悔,是不是要让我同情他然后再跟我好?
李蘅远是很喜欢萧掩的,虽然她说过无数的重话,但是也不能掩盖住她喜欢萧掩的事实。
她甚至一直在等待,等待萧掩喜欢上她,等待萧掩明白她的辛苦。
这样想着,李蘅远的脸泛起可疑的红润,她舔了舔嘴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萧掩长吁了一口气,没那么疼了。
他的脸色也恢复了红润,道:“你方才去见董舍人了,他没有为难你吧?”
李蘅远心想我是不是应该问问萧掩这种时候,我该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她正想着,弱水院的蔷薇墙钻出来一个脑袋:“娘子,娘子……”
是岳凌风的声音。
李蘅远笑着转过头:“你爬那里干什么,出来啊?”
眉目深邃郎明的爬墙少年,语气中隐隐带着欣喜的妙龄少女。
萧掩看大这一幕,脸一瞬间就黑了。
李蘅远正好回头看见了,挑眉一愣,萧掩这又怎么了?方才还好好的。
那黑白清晰分明的灿烂眸子中,好像有一股肃杀之气,敌意?
李蘅远又仔细看看,萧掩的眼神是敌意吗?
他对谁有敌意?
李蘅远顺着萧掩的目光往前看,见萧掩正斜睨着夜寒轩。
莫非萧掩对夜寒轩有敌意?
李蘅远低声叫道:“萧掩?”
萧掩回过神来:“……”
他咳嗽一声,神态又恢复了以往的温雅浅笑:“阿蘅。”
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李蘅远暗暗点头,一定是我看错了。
她又转过身,这时候夜寒轩已经从高墙跳过来,站到李蘅远面前。
“娘子。”他声音很兴奋。
看向萧掩,随便行了个礼:“萧二郎。”
萧掩笑了笑,然后看着弱水院的高墙,心想,这小子行走高屋如履平地,到底得多高的墙,能挡住他呢?
李蘅远见方才还好端端的人,现在眼睛又看着墙头发直,一脸思索之态,眸光既然认真,好似还带着一点点凶狠。
她叫道:“喂,萧掩,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一会痛苦,一会愤恨,一会又阴鸷,难道是跑到她面前练习做表情了?
萧掩回过神来看着夜寒轩,笑了笑:“你来干什么?”
他并没有回答李蘅远的问题,而是直接转移了话题。
夜寒轩是很敏感的人,心想以往我猜不透这个郎君,怎么今日觉得他对我很有敌意。
预感到危险,夜寒轩后退一边,然后看向李蘅远:“娘子,景云道长请来了吗?”
李蘅远想起昨天和夜寒轩商量的事。
摇摇头:“派人去请了,但是那道士跟咱们正常人不一样,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不来,不过我觉得他胸有成竹,我相信邪不胜正,他应该会出现。”
这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起了旁人根本就听不懂的话。
萧掩披风里的手指,不自觉摩擦起来,看来李蘅远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还有很多小朋友小秘密呢。
夜寒轩一脸失落的嘟起嘴:“那到底要等多久啊。”
李蘅远道:“你怎么突然这么着急?”
夜寒轩道:“我发过誓,要么传教一个信徒,要么除掉一个魑魅,然后我就要去长安城传教,上几天打那些偷钱的坏人我立了功,国公给了我一笔钱,我可以去长安了,可是没人当我的教徒,我就只能盼着赶紧除掉那个檀香了。”
李蘅远微愣:“你还真要走啊?”
她还想实在找不到喜欢的,她就跟夜寒轩一起过好了,反正好玩,可是怎么夜寒轩是真的要走?
李蘅远也嘟起嘴。
夜寒轩十分肯定点头:“我要替我主传播仁爱的教义,让天下人得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