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沼泽里发出不太明亮的光泽,四周很臭,大概沼泽都是这样的,枯枝与落叶混杂在一起,然后埋进淤泥里面,发酵,发臭。
木筏之上搭建了一个树叶棚子,破败的树叶之间内仅有一盏松油灯散发出微弱的光芒,里面陈设很简陋,一张方桌两条长凳,一口锅,还有金属制作的火盆里柴火烧的正旺。
倒是靠着“墙”的众人,个个愁眉紧锁,给这里带来了一些生气。
远处是紧挨着的其他的木筏,高有一米,大约是由十几根木头做成的。里面装载了刚好数量的蛮兽们,少一个浪费了资源,多一个便会危险。
而这只木筏,有其他的三个大。
其中的一个十**岁的少年紧闭双目,在他旁边是紧贴在他周围的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皮肤很黝黑,却目光有神,盯着这少年的面颊,连连绽放异彩。
“小志……”徐雪倩轻声说道。
少年正在练功或者冥思,少女不敢打搅他。
小女的粉嫩小手搭在少年脖颈之上,不断摩挲着,做出前后游动的怪异姿势,与此同时,嘴唇轻微开启和闭合,一缕缕细若游丝的白气从少女口齿间喷吐而出,循环往复,直射出一丈余远方才慢慢消散,发出如游蛇吐蕊般的声响。
仔细一看,这白气有些粘度,竟有些像是哈喇子了。
“啊,切——”少女打了个喷嚏,她有些受凉了。
于是她睁开了眼睛,圆鼓鼓的眼睛,有些像是小猫好奇的看着少年,看见少年没有什么变化,便安定下心了。
旁边铁锅里正冒着热气,里面的鸡腿正翻着滚呢。
正在被烹饪的,自然是天上的野鸡,大雁,麻雀等飞禽。
若是能看够视线往下看,便能够看见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家伙,一边加着柴火,一边抬起头,透过桶内色泽金黄的汤水,判断其成色。
而他的身边,同样有一个少女,微曲双腿,仅靠脚尖着力,两手交叠于腹部,怀抱着一把干柴在胸前。
“吱呀。”一声。
树叶做成的帘子被人掀开,外面的恶臭扑面而来,仿佛能吐出昨天吃下的东西。一个浑身长毛,身材高大,脑袋尤其大的蛮兽,面容慈祥的进来问道。
“请问,有东西吃吗?”
它这一问,盘坐的少年似乎对此没有任何的感觉,依旧紧闭着双目,重复着他那已经不知道持续了多长时间的动作。
而依偎在他身旁的少女,睁开了眼睑,随后又闭上了。
“咳咳,还没有。”那怀抱柴火的少女说道,她显然是被呛着了。
大头合上门,将背上的柴火放在“墙”边,目光投注到盘坐的少年时,露出几许疑惑。但他并没有打扰那少年,而是安静的走出了帐篷。
“撕拉……”
一条水蛇游动过来,被大头随意解决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自然会叫你的。”旁边的老人叹道。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帘子掀开的声响惊醒了正看的入神的老人。面前的沼泽地也是一种美景,不可多见,他回头看了看走出来的少年,复又从兜中摸出了一枚银色的匕首,憨声憨气的问道:“好啦。”
老人佝偻着腰,在他的眼神里,耶律志看到了无比饥饿的感觉。
“那么,我可以进去了。”老人一边把匕首收在胸前,一边不紧不慢的朝里面走着。
大头蛮兽如若未闻,眼神之中的异色连连不绝,之后走出的那个少年,更让他眼神中显出恭敬之色。
“咦?”
第二名少女一声惊呼,凝目而观,发现大头蛮兽的发丝有一些已经变成了白色。
“这雾气有毒?”
耶律志面色大变,原本枯井无波的脸上溢满了浓浓的担忧之意,他赶紧打量起大头起来,发现在最细微的地方,确实有着几缕白发。
大头蛮兽走到了近前,却不发出一丝声响,似是破坏了此刻的气氛,只是默默的注视,但脸上的苍白之色却是越来越浓。
“你怎么了?”耶律志问道。
蓦地,耶律志原本流畅的动作,突然一阵僵涩,似乎他看到了人生之中极为可怕的一幕。
因为他看到,大头蛮兽的身后,在另一条木筏之上,小头蛮兽的毛发已经全白了。
“不好,这雾气有毒啊。”耶律志大惊。
小头也看见了耶律志,轻轻地一抬脚,便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落在了耶律志的脸庞面前,势气一触即收。
耶律志呆呆的望着小头花白的毛发,打摆的身子也逐渐恢复了正常,只是自口中将要吐出的话语再也说不出了。
“这,这,怎么会这样。”
小头微微一叹,叠满了皱纹的脸颊更显得纵横交错,轻声道:“耶律志,这正是混血儿症状的爆发了。”
言毕,大头轻摇其头,走回他身边,手搭在他的肩膀,长叹一口气。
最后一缕浊气自少年的口中吐出,那引动的脖颈缓缓地发出咯咯的声响,她回头看着徐雪倩,徐雪倩的乌黑浓密的秀发稀松了一些,而自己胸膛之上,正是那些秀发。
“怎么会这样呢。”耶律志自语。
睁开眼,少年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黯然,他回头望着徐父进去的方位,眼神之中那种怅然若失,竟像是生死离别一般。
“爹爹!”徐雪倩睁开水汪汪的眼睛哭泣了出来,她微弱的声音,只有耶律志能听到。
几乎雪倩姑娘刚一开口,耶律志便把他搂在怀里,说:“先把衣服穿好吧,天寒地冻,空气不好,别伤了筋骨,动了脏气。”
徐雪倩、徐父、多餐在都是这种混血儿,他们知道自己的命运所在。
而阿秀姑娘望着多餐在的眼神,竟和耶律志望着雪倩姑娘是出奇的一致。
自从爆破洞倒塌,他们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起初是不相信的,然后经过小头的印证,他们有些信了,最后徐父亲口承认,他们终于信了。
这是这些天来,一直困扰着这些人的阴霾。
就像冬季天空里的积雨云一般,黑黑的,重重的,久久挥之不去。
为了让子女快乐的活下来,徐父不得不装作对稀奇玩意儿很感兴趣的样子,基本上一整天见不着人,而他头上的白发,则装作是自己做实验弄出来的,无论酷暑严寒,雷打不动的做实验,这让族人以为他疯了,他请求自己母亲烧死自己,可能是预感自己离死亡之日不远了,故此做下如此决定。
待明白了真相,确认了某些事情之后,这时候,族人的聚集地已经被毁了,他还不能死,他必须协助新任的族长准备好一切,那样他才会死,他才会安心。
从牙牙学语,到启蒙知识,再到森林狩猎,再到准备婚嫁,这些都是他必须完成的事情。
他对不起的,不仅是他的妻子,更是他的女儿,只有事情没有完成,便会有一丝愧疚情绪。
来到青凤峰也有许多天了,徐父一直没有提起过此事,就是害怕影响女儿和儿子的好心情,以免在对敌作战,乃至对抗峰主的时候,有那么一丝丝分心。
“爹爹,我一直很好。”徐雪倩,多餐在走到树叶帘子面前,低声自语着,满脸的懊悔之意。
自从进入这座山峰之后,就再也没有在乎过徐父的感受,虽然每天和他呆在一起仅一墙之隔,但他更多的关注,则是落在了他的小女朋友身上,似乎中间那道围墙,是割断父子俩关系的不可逾越的阻碍。
今日,他原本想一鼓作气,告诉里面可能正在抱着鸡腿啃着的爹爹说道:“爹爹,我们一直挂念着您的。”谁知道在最后关头,自己内心的那点儿软弱,再也没法跨出那一步。
这时候,树叶帘子突然被掀开了,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牙齿几乎掉光的老头,他手里拿着一只鸡腿儿,怀里捧着一壶好酒,正慢吞吞的抬起头。
他看着面前的众人,不禁有些微微发愣。
“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徐父嘀咕道。
“爹爹,我们——”话没说出口,多餐在已经泪流满面了。
老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的说:“你也知道有我这个父亲啊,你天天就知道陪你的小女友,都忘了上面还有我这个老子了,还有我这个姑娘。”他把目光投向徐雪倩,又转身看着耶律志,这让耶律志浑身上下都凉了一截。
“还有我这个女儿,也是不成器啊。”徐父叹息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耶律志觉得,自己似乎中了什么圈套似的。
徐父点点头,脸上笑容稍收,眼珠转动间颇显灵动狡黠,此时方才显出与他年纪应有的活性。
最后,他把目光投向小头蛮兽:“可以了,到此为止吧。”
小头似乎得到了豁免权一般,整个人露出那种释然的气息。
耶律志,徐雪倩,多餐在,阿秀,他们回头看之时,竟然发现,小头紧紧提起了木筏之上少有的清水,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白色渐渐褪去,还原出黑色的毛发出来。
“清水啊。”多餐在大声呼喊。
众人一哄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