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天音寺的佛堂之中,时一晨依次见到了四大神僧中的另外三人:普泓、普德、普空(下一章详细解释普空与普方在本书中的设定)。
这里是普泓的禅室,普空普德二人收到消息后,陆续赶到此处。
负责传递消息的法相十分懂事的准备走出禅室,却被普泓出言留了下来,看来是真的准备把他当下一代掌门培养了。
众人见礼后,时一晨缓缓接下肩带,将背着的椅子轻轻放在地上。
“师兄,师兄……”
普空与普智交情最是亲厚,原著中,普空向来痛恨魔教,但在得知普智逝世的消息后,心灰意冷,选择在寺中静心参阅佛经,不再轻易外出。
直到张小凡东窗事发,不但被捅破身负大梵般若心法的事实,还暴露了曾被普智封印的噬血珠,普空见事情与普智产生联系,主动随普泓前往青云查明情况。
之后,也是因为他,才引出了草庙村被屠的真相。
普空在前些日子收到普智圆寂的消息时,时常黯然悲痛,隔三差五以泪洗面。
今日得见普智遗骸,心中的悲痛再也压制不住,竟是当着时一晨这个外人放声痛哭起来。
“阿弥陀佛!”
普泓大师修为、心性、城府乃天下少有,但普智毕竟是他的亲师弟,彼此间的感情是做不得假的。
普泓的情绪不禁被普空带动,脸上露出了黯然惨痛之色。
大约一刻钟后,三位大师终于想起时一晨这个外人,对他送普智落叶归根的举动,致以诚挚的感谢。
时一晨神色凝重的朝普泓说道:“大师,普智大师临终前,有些话让在下代为转告,不知……”
他目光隐晦扫向普空、普德、法相,前两人皆为修行界的顶尖高手,又岂会发现不了时一晨的小动作。
普智圆寂,普空正处于极致的痛苦与愤怒之中,当即悲声询问道:“施主,老衲不相信师兄会行屠杀之举,望施主告知当日之事,还师兄一个清白。”
时一晨没有说话,静静的望着普泓,普空同样死死盯着普泓,眼中尽是悲切、期望之色,默默等待普泓决断。
普泓悲声叹息道:“罢了,罢了!还望施主转达普智师弟遗愿!”
时一晨口才很好,叙述时吐字清晰、条理分明,
从普智遇袭惨遭暗算,临终时为求参破长生之谜而收张小凡为徒,
到为帮张小凡成功拜入青云,欲屠掉草庙村,迫使青云不得不收留山下的遗孤等一系列事情,完完整整的讲述出来。
普德参修的乃是佛门一脉分支,名曰‘苦禅’。
须修习种种难行苦行,专以苦行为出离解脱之道,非大智大勇之人不能修行,论修行道行,丝毫不下于普泓大师。
对于普智的死讯,普德枯槁的面容从始至终都保持着枯涩之意,仿佛并无太大.波动。
而是将师弟的圆寂、生离死别的悲痛,看做是一种苦,以这种苦痛修行自身。
但在得知普智私传寺中千年不得外传的心法秘诀,为达成自己的目的,险些屠杀手无寸铁的百姓后,表情首次出现了变化。
那是一种后怕,怕普智师弟做下死也无法原谅自己的罪孽。
“不可能,师兄决不会如此,你在胡言乱语,辱我师兄清白,不可能的,不可能……”
普空脸上隐隐有崩溃之色,哪里还有四大神僧的风度,种种情绪一举迸发出来。
普空泪流满面、双目通红,圆睁的双眼中尽是悲伤、愤怒,咆哮着质问时一晨。
四大神僧之中,普空排行最低,但性子最是激烈。
年轻时降妖伏魔,凭借手中的佛门奇宝浮屠金钵,不知杀死了多少妖孽。
巨大的悲痛下,什么佛法、心性早已抛之脑后。
哪怕面对不可逆转事实,在完全冷静下来前,他也是不愿意相信的。
“普空师弟,不得无礼!”
普泓呵斥一声,沉痛道:“施主勿怪,青云门已传来消息,却是,却是普智师弟发狂,欲屠草庙村村民。
若非施主阻止,普智师弟一世功德修行尽付流水不说,更会害了这许多无辜之人。
如此滔天罪孽,他便是死也不会安宁的。”
“师兄……”
普空心中清楚普泓所说乃是事实,奈何师兄的死给他带来的打击实在太大、太沉痛,他现在已经隐隐有被心魔所侵的趋势了。
忽然间,他看到时一晨腰间串在合欢铃上的噬血珠,双目陡然一凝,声音带着哭腔,激动的质问道:“噬血珠为何在你手上?”
禅室内瞬间安静下来,普泓、普德的目光一同转向时一晨腰间的噬血珠。
说实话,在普空挑明此事之前,两位当世顶尖高手的注意力皆被普智吸引,竟然没注意到这颗深紫色的珠子。
面对三道不同寻常的犀利目光,时一晨神色平静的说道:“普智大师为报答阻止屠村之恩,故将噬血珠赠与在下。
同时,他为了落叶归根,为了让在下帮张小凡拜入青云,为了参透长生之谜,亦将大梵般若心法传于在下。”
沉静舒缓的声音清晰传入众人耳中,三位大师耳旁如同响彻一道炸雷,目光满是惊诧的望着时一晨。
普智不但两次将大梵般若心法传给外人,竟然连噬血珠也给了眼前的青年?
普泓心思剔透、城府颇深,转念便明悟普智师弟的算计。
普智深受噬血珠所害,又怎会将这魔物轻易赠与他人。
定是普智看出时一晨资质绝佳,未来不是池中之物,深恐对方步了自己的后尘,在修行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于是他以大梵般若为引,恳求时一晨送还遗骸、转达遗嘱,未尝没有请普泓扣住时一晨、留下噬血珠,渡其拜入天音寺的意思。
普智临终前的深意,时一晨又何尝不知,否则他也不会先去空桑山转一圈,待有自保之力后,再来天音寺履行承诺。
时一晨身负道家功法,元神踏入上清境,精气处于玉清六七层左右,无门无派、天资绝顶,实乃佛道双修、完成普智心中宏愿的绝佳人选。
如果这等奇才能加入天音寺,对普智、对天音寺皆是上等的好事,便是对私自外传心法的事情也有了交代。
所以普智用的是阳谋,不论是大梵般若心法,还是噬血珠,对世人来说,皆是一等一的诱惑,由不得时一晨不上钩。
只要对方到了天音寺,玉清六七层的实力,如何挡得住自己的师兄师弟。
唯一需要赌的只有一点,时一晨是否会履行承诺。
但以普智当时的状态,已经别无选择,做了总比不做强,他只能期盼时一晨是个守信之人。
可惜普智算漏了一点,时一晨进步的速度太快,快到让人猝不及防。
噬血珠感受到三位大师凝视的目光,好似回想起曾经被封印的情景,隐隐泛起淡淡青蓝光芒。
叮当
一道清脆悦耳的铃音响起,法宝有灵,合欢铃是在好心安抚噬血珠,却也打破了此时沉静、凝重的气氛。
想通普智的谋划后,普泓眼中流露出慈和满意之色,黯然的面容上隐约浮现出一抹惊喜。
因为时一晨的资质、人品、修为皆是上上之选。
普泓在普空出言质问前抢先开口:“阿弥陀佛,施主可知这噬血珠之害?”
时一晨平静的点了点头,他外表看似轻松,但在踏入小天音寺后,时刻保持着警惕。
普泓叹息道:“佛法修心,最善压制魔念。
普智师弟佛法、修为、心性皆为世间佼佼者,仍旧被魔珠所乘,施主以为如何?”
时一晨摇了摇头,声音平静无波,说道:“大师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在下既然敢来天音寺送回普智遗骸,自是心中有数。”
普泓笑着点了点头,说道:“看来施主已经有了选择,天音寺的大门愿为施主敞开。”
时一晨知道普泓会错了意,婉拒道:“普智大师的意思,在下能猜透一二,可惜在下不能从命,只能辜负各位的好意了。”
“阿弥陀佛,老衲也是为了施主考虑。
噬血珠日夜伴在施主身侧,若无佛法压制,施主怕是要饱受邪气侵蚀之折磨,遗祸无穷。
若施主同意拜入天音寺,封存噬血珠。
老衲定会将毕生所学倾心相授,并赠予不输于噬血珠的法宝。”
时一晨的目光与普泓的目光交汇,轻笑道:“普泓大师,你以为的不一定是你以为的。
哈,大师倒是让在下想起一句特别不喜欢的话。”
“哦?什么话?”
“我都是为了你好啊!”
时一晨礼貌的拱拱手,脸上挂着非常标准的职业假笑,说道:“在下已履行承诺,日后与贵寺两不相欠。
不论未来是魔是佛、是苦是乐,皆是在下自己做出的选择,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时一晨转身走向禅室门口,就在他即将推开房门的刹那,耳边骤然响起一声爆喝,声动全场,直如雷鸣一般。
“止步!”
发出此大吼之人,正是普空。
从发现时一晨学会天音寺从不外传的大梵般若,到身负普智师兄的遗物噬血珠,他已经忍很久了。
普智的死令其悲痛欲绝,普空见时一晨屡次拒绝普泓的“善意”,更辜负了普智师兄临终前的安排。
只觉得心中升起说不出的烦闷、愤怒,忍不住做出佛门狮子吼来。
时一晨停住脚步,缓缓转身,依旧保持着非常标准的职业假笑,问道:“普空大师有何指教?”
“噬血珠乃绝世魔物,便是普智师兄也深受其害,施主又有何把握压制魔物?”
普空收敛悲痛,神色严肃的说道:“我等皆是为施主考虑,还望施主留下此珠由本寺封印,老衲可破例不追究大梵般若心法外泄一事。”
噬血珠是我凭本事抢来的,大梵般若也是通过一系列因素和普智换来的。
本就是公平交易,凭什么你们就是对的,我就是错的?
听到普空站在正方,用气势汹汹的语气说着“都是为你好”的好话。
便是时一晨脾气再好,此时也忍不住生出一股怒火。
他抬眼望向普泓,对方依旧保持着和善的笑容,带着些许担忧、些许期盼,却丝毫没有阻止普空的意思。
普德仍是一脸苦色,好似对一切视而不见。
“各位大师是想与在下先礼后兵吗?”
“阿弥陀佛,施主,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时一晨笑容收敛,语气亦不再礼貌,冷笑道:“嘿,今天小爷我走定了,佛祖也拦不住我,我说的!”
脚下蓝光绽放,禅室门户无风自开,时一晨的身影刹那间冲入天际,消失在小天音寺上方。
“留下吧!”
普空大喝一声,身形化作一道金光,紧追时一晨的脚步离去。
“阿弥陀佛!”
普泓叹息一声,与普德对视一眼,平静的念了一声佛号。
法相疑惑的看向普泓:“师父,我们不跟上去吗?”
普泓摇摇头,解释道:“时施主性子桀骜不驯,让普空师弟去磨磨他的性子、煞煞他的威风也好。”
他心中的想法很简单,噬血珠是魔物,连三师弟普智都无法压制,时一晨早晚都会入魔,成为天音寺的敌人。
若放任自流,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时一晨天资不凡,假如重现当年黑心老人之威,将会是正道之灾难。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时一晨身上,不如将珠子留在寺内,重新将其封禁,在源头上掐断魔头的崛起。
至于时一晨,普泓抱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能拜入天音寺最好,却也不会强求。
不过人与珠必须留下,以免在撕破脸皮后,留下大患。
“时施主对寺内有恩,若普空师叔情急之下,下了重手……”
普泓双手合十,声音平静的说道:“人活着就好,总好过噬血珠、大梵般若流入世间,引起一番波澜。
伤的重了,寺内有上等伤药助其疗伤;
根基毁了,寺内也能保其衣食无忧,安度一生。”
法相面色既忧且愧之色,小声说道:“师父,如此这般,是否有些太过……”
法相没继续说下去,普泓却知晓他要说什么,面上不禁露出感慨之色,道:“你是想说为师的决定过于残忍吧?”
“弟子不敢。”
面对心爱弟子的不解,普泓谆谆教诲道:“法相啊,你还是太年轻了,殊不知执掌一派,修为、眼界、心机、城府皆不可缺。
在有些时候,利弊得失胜于善恶公道,
有利之时,方可计较善恶,若是有害,怕是要当一次恶人了。
唉!青云的道玄真人,焚香谷的云易岚,都不是易于之辈。
有些时候,真正的善良正直之人,反而会把门派拖入深渊。
法相啊,慢慢学吧,修行界很复杂,天音寺的未来就看你了!”
法相若有所思,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本性善良,为人和善方正,一时间,很难跨过心里那道坎。
但其作为天音寺重点培养的接班人,只有善良是不行的。
普泓虽有些于心不忍,但借着眼前这个机会,他不得不让法相提前见识到修行界的现实与黑暗。
这也是为了天音寺的未来考虑。
“阿弥陀佛!”
普德念了一声佛号,转身走出禅室。
他之所以选择修行苦禅,不去争夺方丈之位,就是不想接触这些勾心斗角的腌臜事,误了佛法修行。
因为普德知晓,真正的佛祖、真正的佛学,乃至真正的佛门,都不应该是这般模样。
普泓叹息一声,目送普德离开。
今日这番话除了法相和普德,便是对普智普空,他也是不会轻易说出来的。
只是生而为人,总会充满无奈。
为了天音寺的发展,为了佛门的地位,普泓、乃至未来的法相,都不得不违背本心,最终活成自己讨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