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二郎便叫了一声:“冯姑娘。”
李小七和蒙庆云滚落山坡,虽然是意外,但说起来还是因为她的缘故。现在听到李小七受伤破相,冯蓁蓁又是惊愕又是懊悔又是伤心。
她拧着衣角从柱子后面走出来,小声道:“敢问姜郎君,七郎、七郎他伤势如何?”
姜二郎道:“我正要过去看他,你也不妨亲自一看。”
“我……”冯蓁蓁下意识地想拒绝,深怕李小七万一伤得很重,她不敢面对,可是心里又确实十分担心。
姜二郎却不管她,直接带着曙儿和冬青往李小七休息的禅院走去。
冯蓁蓁踟蹰了半天,身边的婢女都忍不住拉她衣袖:“姑娘,总得去看看的。”
她这才一跺脚,小跑着跟了上去。
李小七被安排在隔壁的禅院中,姜二郎兄弟和冯蓁蓁进来的时候,知府冯仑和刘知县也已经在场了。
李小七躺在竹榻上,已经换了一身干净衣裳,脸上也重新擦拭了,慈光寺中有僧人懂医术,正在替他检查伤口。
冯仑还不知道李小七受伤跟自己女儿有关,看到冯蓁蓁进来,以为只是少女心思,看她全副注意力都锁在李小七身上,连对他这个父亲都视若不见的样子,不由一阵泛酸,嫌弃地瞥了几眼过去。
可惜冯蓁蓁一心只担心着李小七脸上的伤势,完全没有注意到父亲抛来的“秋波”。
僧人仔细检查完毕,说道:“伤口倒也不算深,只是在脸上,要精细调养,每日勤换药,一概发物及辛辣刺激油腻,都不可食用。或者也未必会留疤痕。”
别人还没说话,冯蓁蓁先急了:“那就是也有可能留疤?”
僧人被她一抢白:“额……”
姜二郎劝道:“人家只是不敢打包票。七郎是男子,有点小疤说不定还多点好汉气概呢。”
冯蓁蓁顿时红了眼睛,反驳道:“七郎又不是那些鲁汉子,怎么可以留疤呢!”说完又想起李小七受伤的源头还是她,就更加伤心自责了,忍不住低下头掉起了金豆子。
冯仑看不下去了,低声喝道:“你给我出来。”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扯到房外去了。
剩下的刘知县便道:“慈光寺的伤药也是小有名气的,十里八乡的百姓有些伤痛病症,也经常到寺里来求治。七郎不如先上点药吧。”
虽然是男子,但谁也不愿意脸上多个疤,李小七希望尽快上药。
僧人便从随身带来的药箱里取出药粉,细心地给他敷药包扎。
李小七的小厮在一边说道:“七郎权且先用和尚们的药,等回到家,夫人那里有内供的伤药,比他们的好多了。”
敷药的僧人嘴角一阵抽搐,暗想我这药多少人想求还不一定求得到,你们居然还看不上。
不过这话他也不敢真说出来,李家在徽州一地非常有名望,慈光寺可得罪不起。
他敷好药,包扎完毕,才说道:“如今天色也晚了,走夜路不安全,七郎权且在此歇息一夜罢。”
刘知县也附和道:“是是,今夜大家都在寺里留宿吧,我已经派人回县里去给贵府报信了。”
李家的公子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了伤,无论如何要知会主人家的,就算要被埋怨,也不敢隐瞒耽搁。
李小七点头道:“只能如此了。”
他确实也是累狠了,躺在那儿眼皮子就开始沉重起来。
小厮便不客气地对所有人说道:“我们七郎要休息了。”
刘知县和僧人赶紧告退出去。
姜二郎对李小七道:“你先眯一会儿,我和曙儿就在隔壁房间,等一会儿他们做好斋饭送来,咱们一起用饭。”
李小七点点下巴表示同意,便直接闭目养神起来。
冯仑将女儿拉出禅院,到了僻静角落里,劈头盖脸训道:“女孩子家懂不懂什么叫矜持?你母亲没教导你吗?”
冯蓁蓁抽泣道:“我只是替七郎担忧,他受伤也都是因为我……”
冯仑吃惊:“这与你有什么干系?”
他当时正在住持文会,下头人汇报的时候只说李小七和蒙庆云滚落山坡,没多说什么,他便一直以为是个意外。
冯蓁蓁便抽抽搭搭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其实也不能全怪她,大部分还得是意外,只是若没有她那一甩手,蒙庆云未必会摔倒,李小七就更不会受牵连了。
当然,她只说是大家一起在亭子里看风景,绝不会把自己表白受拒的尴尬事给说出来。
冯仑听完,愣怔了片刻,皱眉道:“纵然你是无心之失,李家七郎和蒙家女郎的受伤,我们就理该负责。李小七这边既已看过,蒙姑娘那边,你可曾去了?”
冯蓁蓁嗫嚅道:“还没有。”
她并不是没想到,只是不愿意,况且李小七在她心里的份量比蒙庆云也重的多。蒙庆云那边就是简单的骨折,养个三月百天的也就好了;李小七这边可是脸上受伤啊,弄不好就要留疤破相。她一想到将来全城女孩子都指着她鼻子,骂她害了七郎的那种场面,就浑身发憷。
另一边的禅院里,僧人也过来替蒙庆云看伤势。
慈光寺附近,常有砍柴采药的百姓,日常上山敬香的香客,以及游览风景的观光客,山里难免有些个摔跤受伤的,寺里的僧人对于治疗跌打损伤也颇有经验和心得。
蒙庆云的骨折已是确诊无疑,好在没有出现移位,在白家众人和浅草忧心忡忡的目光下,僧人给她用手法接好,拿夹板固定,用绷带包扎好,又开了药方,嘱咐了养伤期间的饮食休养禁忌。然后便带了浅草出去,到药房抓药煎药。
白秀清一屁股坐在床边上,嚷道:“可吓死我了,我就说那冯蓁蓁跟咱们相克,好端端的都能害你摔断腿!”
蒙庆云道:“她也不是故意的,不过是意外罢了。”
白秀清犹自撅着嘴:“总之碰到她就没好事,以后见到了,还是躲远一些好。”
白馥礼问道:“元娘饿不饿,要不要先用点饭?”
蒙庆云和李小七是上午摔下山坡的,午饭都未曾吃,不过又是受伤又是惊吓劳累,比起饥饿,倒是疲惫更多一些。
她摇头道:“眼下没胃口,只想睡一觉。”
白馥礼道:“那就先歇一阵,我叫膳堂晚上留人,等你醒了再做些热食来吃。”
于是其他人便都退了出去,只留白秀清和浅草在屋里陪着,两人扶蒙庆云到床上躺了,掖好被角。
浅草去外头找僧人要炉子煎药,白秀清就搬了个圆凳坐在床尾,说要守着,又因无聊,找了本佛经过来看。
蒙庆云累得很,一趟下来精神松懈,很快就睡了过去。
白秀清的性子哪里耐得住看佛经,勉强看了两页便眼皮子打架,身体也渐渐歪了,趴在床边上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