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之后,天气已渐渐转凉,院里的树叶已经微微有些发黄。半夏拿着一对翠绿的滴水耳环和一对红宝石耳环正在左右为难,小丫鬟萍儿匆匆跑进来:“小姐,六小姐身边的紫珠姑娘来了。”
正在出神的墨桑榆头也没抬便道:“进来吧。”
许是因为知道大火那夜得罪了墨桑榆,紫珠现在一看到墨桑榆就显得有些害怕,远远的就行了礼:“奴婢给五小姐请安。”
“罢了,起来吧。”墨桑榆摆摆手,又笑着道,“你现在好像很害怕我?躲那么远做什么?”
紫珠自是不会承认,不得已又走近了几步。
“今日夫人告诉我们小姐九月十九要去普济寺祈福,正巧奴婢也在,就吩咐奴婢过来告诉五小姐一声,希望五小姐能提前准备一下。”
九月十九是观音菩萨出家的日子,每年普济寺都会在这一天举行盛大的法会,而江扬城的善男信女也会在这一天去普济寺祈福,据说这一天许愿会特别的灵验。往年这样的事情自然是没有墨桑榆的份,今年也不知道是迫于压力还是别有用心才让自己去的?
“好的,我知道了。辛苦紫珠姑娘跑一趟。”
墨桑榆随手从桌上的首饰盒里拿了一支鎏金蝴蝶发簪,对半夏使了个眼色。
半夏拿着发簪塞到紫珠的手里:“辛苦紫珠姐姐了。”
紫珠没想到墨桑榆会打赏这么好的发簪给自己,顿时有些慌了,忙推辞道:“多谢五小姐,可是奴婢不能要……”
半夏哪里肯拿回来,两人推让间,紫珠的衣袖滑开,露出一大片青紫色的疤痕。
“啊,这是怎么了……”半夏惊叫一声。
紫珠忙将衣袖扯过来遮好:“没,没什么,不小心撞……”
话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因为墨桑榆已经过来,拉开了紫珠的衣袖。一大片的青紫看着像是掐出来的,还有几条鞭痕,还有烫伤和刀伤,偶尔一块完好的肌肤却是白嫩细腻,两相对比之下,更显得手臂上的伤触目惊心。
墨桑榆皱了皱眉头,这也太狠了。半夏在一旁看的是话都说不出来了。
“半夏,去把昨天祖父送的外伤药拿过来。”
半夏应了一声就跑了开去。
紫珠却更显得惊慌:“不用了,五小姐,一点小伤不碍事……”
“这还叫小伤?”墨桑榆沉声道。
看紫珠明显抖了一下,又放柔声音道:“女孩子家的肌肤最是娇贵,要好好保护,你放心,我那些药是祖父送的,用了保证不留疤痕。”
紫珠听了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神色却极是复杂,小心翼翼的问道:“五小姐,您,您为什么对奴婢这么好?难道,您不恨奴婢吗?”
墨桑榆放开手,叹了口气道:“恨,我当初真的很恨你。可是,后来看到……我明白,你也是身不由自己。就像我要半夏做什么,她也都会去做是一样的。好了,你也别想那么多了,我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是心疼你这伤。”
半夏刚好拿了伤药过来,闻言笑着道:“小姐那么善良,才舍不得让我们去做为难的事情呢。”
紫珠的眼泪终是没忍住,掉了下来,随即“扑通”跪倒在墨桑榆的脚边:“五小姐,奴婢从前多有得罪,可五小姐还能这样以德报怨,奴婢实在是感激涕零。但奴婢始终是六小姐的丫鬟,希望五小姐不要见怪。”
墨桑榆亲自扶了紫珠起来,宽慰了她几句,方才让半夏给她上了药。又将剩下的药一并递给紫珠:“这药用个三次左右就能全好了,尽量不要让伤口碰到水。”
紫珠又说了许多感激的话,由半夏亲自送出门去。
“小姐,您看这九月十九祈福之事,可有什么不妥?”半夏现在总算弄清楚自家小姐的处境了,对什么事都很谨慎。
“普济寺。”墨桑榆低喃了一句,抬头对半夏道,“你在院子里守着,我去看看祖父。”
“康姑姑不是说今天不用去请安了吗?”半夏奇怪的问道。
“不是请安,祖父不是病了嘛,我怎么也得去看看的。”墨桑榆道,试探了这么久,也该有个结果了。
半夏应了,墨桑榆一路往着星华阁而去。
刚进入院子,就碰到康姑姑端着一碗药从厨房出来。
墨桑榆忙迎上去,将药接过来,问了康姑姑好,又问道:“祖父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怎么忽然就病了?”
康姑姑由着墨桑榆接过药碗,对墨桑榆行过礼,才道:“老太爷贪恋这秋天的美景,昨日在凉亭待的太久,有点伤风,不是什么大问题。奴婢不是让人通知五小姐,今天不用过来请安了吗?”
墨桑榆笑道:“所以我早上就没过来请安,这时候是过来看看祖父好点了没。”
康姑姑脸上露出笑意,和墨桑榆一起进了墨伦的房间。
墨伦依然是在作画,看样子病的确实不严重,墨桑榆将药递给墨伦,又行了礼,问了墨伦现在的情况。
两人寒暄了几句,墨桑榆就去看墨伦作的画。
画才刚刚作好,墨迹还未干,画的是明月悬空,还有一个人仰望月亮的背影。
“五丫头,你快看看这副画怎么样?”墨伦一口喝完药,略带着急的问道,他现在每画完一幅画都会问问墨桑榆的意见。
墨伦的画技的确是没得说的,墨桑榆笑着道:“好。”
正在旁边收拾的康姑姑听了忍不住也笑着道:“五小姐这么说,看来是对老太爷今天的画不看好了?往日里都会大大感叹一番,今日却只有一个字。”
墨伦也不生气,催促道:“对,五丫头这样说,肯定是觉得不好。快说说,到底哪里不好?”
墨桑榆忙道:“倒也不是不好。孙女只是觉得,这副画,只需要一轮清冷的明月,一扇开着的窗户就足以表达清楚意思了。”
墨伦沉吟了一下,双眼放光:“对对对,既然有人看到这月景,那自然是无心睡眠了……还是五丫头的意境更高一筹,不错,不错。”
说完不等墨桑榆谦虚,又叹了口气,道:“我构思这副画的时候,先想到的是无眠的人,没想到到最后,却是这个人最不需要了……”
墨桑榆想了想,道:“世事不也如此吗?往往时过境迁以后才会发现,有些人有些事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如果早一点学会舍弃一些东西,或许就会有意外的惊喜出现。”
墨伦脸色微微一变,看着墨桑榆的眼神带着深深的压迫感:“五丫头今日好有哲理。”
“难得说两句有哲理的话,祖父也不夸奖孙女一番。”墨桑榆娇嗔道,一副小女儿的姿态。
墨伦也笑了:“那成,祖父就把这幅画重新画好送给你怎么样?”
“哇,祖父的画可是从来不送人的,我今天赚大了。”墨桑榆高兴的抱着康姑姑跳了好几下。
惹得墨伦的笑意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