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后一听见简怀箴这话,心中十分不乐意听到。你说这件事和万贞儿没有关系,难道是和哀家有关系吗,想到这里,她便站起来,脸色铁青。问简怀箴道:“不知皇长公主,此言是何意,这件事与万贞儿没有关系,难道与我皇儿有关系吗?”
简怀箴摇了摇手,神色平静道:“周太后请少安毋躁,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如今在去追究谁是谁非,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便是能追究出来又怎么样,能够给后宫的妃嫔们一个交待吗?能够给群臣一个交待吗,能够给天下百病一个交代吗?还是能够给吴皇后一个交代。
简怀箴这些话正是周太后想听到的,她见简怀箴这么说,便又重新坐下来,问道:“不知皇长公主,觉得怎么解决好。”
简怀箴想了半天,语重心长地对两宫皇太后说道:“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只有两个法子,第一便是杀了万贞儿,向吴皇后和群臣交待。只是这么一来,对万贞儿很不公平,她本是无辜的,更何况万贞儿乃是周太后的人,若是被人杀死,恐怕会引起天下人和群臣对周太后的不满。
周太后见简怀箴这话,明显是站在自己这边的,顿时脸上露出了笑容,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所言极是。”
简怀箴继续慢慢地说道:“还有一个法子,就是让皇上纳万贞儿为妃。如此以来,既可以安抚众臣,又可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唯一对不起的一个人便是吴皇后了,只是皇上和皇后来日方长,让皇上以后有时间慢慢安抚皇后也不迟,不知道两宫皇太后意下如何。”
钱太后素来觉得简怀箴处事公正,只是在这件事上,未免有些偏袒万贞儿,对吴皇后有些不公平。无论如何,在吴皇后的大婚之日,皇上竟然与别的女子鬼混,这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是忍受不了的。因而,钱太后便颇为斟酌地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哀家总是觉得这件事这么处置,恐怕对吴皇后不好,不知道皇长公主,还有别的什么法子吗?”
简怀箴摇了摇头,说道:“本宫在也没有别的办法,本宫所能想到的,也就只有这两个办法而已。两宫皇太后不妨进行相商,倘若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本宫也自当赞同。”简怀箴说完便道:“本宫也乏了,两宫皇太后便在这里商议了,本宫先进去歇着,”说完,转身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周太后见状,颇有些得意的望着钱太后,心道“怎么样,你看连皇长公主都站在哀家这边了,你能怎么样。”
钱太后并不知道唐惊染一事,她总觉得简怀箴,再处理万贞儿这件事上,有失偏颇,偏帮了万贞儿,对吴皇后不公平。尽管如此,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她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依照简怀箴和周太后的意思行是。
于是,三人最后商议下的结果便是,封万贞儿为贵人,随侍在皇上身边。
万贞儿虽然年纪大些,或者可以提点皇上,让皇上更加勤政爱民。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钱太后心中始终有些芥蒂,她正独坐在永寿宫中,暗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却听到手下的宫女回禀,说是简怀箴来了。
钱太后尽管心中对简怀箴处理的这件事有些不满,却也不想,失去了对长辈的礼仪,便说道:“快请皇长公主进来。”
于是,简怀箴便走了进来。简怀箴见到钱太后,见她愁眉不展,心有忧思。便开口问道:“钱太后,你是否为了吴皇后一事,而开怀不展。”
钱皇后见简怀箴开门见山,把自己心里的难处给说了出来,便点头说道:“皇长公主所言不差,哀家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在这件事上,皇长公主会选择委屈吴氏这个孩子,而让万贞儿做了贵人。将心比心,这件事若是发生在我们身上,我们心中恐怕也难以应对。
简怀箴叹了一口气,一时之间只觉得,心思紊乱,思绪纷涌。她对钱太后说道:“太后说的是,只是我们身处在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有时候不能掌控整个局面,那是不行的。
就拿这件事来说,倘若当真杀了万贞儿,周太后心中又岂会服气,这么一来,周太后与本宫,与太后娘娘之间的芥蒂,会更加深了,两宫太后心怀芥蒂,这对整个后宫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简怀箴嘴里虽然这么说,她心里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怀了一些私心,不想因为这件事,对唐惊染造成什么伤害。
钱太后当然不知道,但她听简怀箴这么一说,一颗心顿时澄明清澈下来,简怀箴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倘若两宫皇太后不和,宫人会纷纷笑话,后宫尔虞我诈,说不定会变得十分混乱。
钱皇后必恭必敬地说道:“皇长公主,所言极是,到底是哀家想差了。”
简怀箴微微一笑,不动声色。继而说道:“太后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如今这件事想来想去,我们到底还是亏欠了一个人。
钱太后如何不知道,简怀箴说的那人,便是吴皇后。吴皇后在新婚之夜没有得到自己丈夫的垂怜,连合卺酒都没有喝,说出去,对她而言实在是奇耻大辱,为天下人所笑。
简怀箴对钱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事到如今,不如我们去见一见吴皇后,对她好生安慰一番。虽然她在夫君那边没有得到安慰,好歹能得到我们这两个老人家的安抚,心里说不得会畅快一些。
钱太后听简怀箴这么一说,也正有此意。连声说道:“皇长公主所言极是。既然如此,我们立刻就去吧。”
于是,两人携手来到坤宁宫中。原来昨天晚上,皇上在乾清宫中宠幸万贞儿,而没有来坤宁宫同皇后喝合卺酒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中的每个角落,便是连朝中的大臣,和民间的百姓,也有很多人知道了。
吴皇后纵然是贤德,却也觉得心中难以忍受,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对自己不公平,越想越觉得生气。尽管如此,她也只是一个人躲起来哭泣而已,并不想给两宫皇太后制造什么麻烦,她正躲在房中哭泣,却听到宫女来回报,说是两宫皇太后来了。
吴皇后心中一沉,知道两宫皇太后,定然是为昨夜之事而来。她强打起精神,望了一眼烛台之上,烧成灰烬的蜡烛。昨天晚上,她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穿着凤冠霞帔,在高床软卧之上,安安静静地等待皇上,一直等待到天明时分,所谓蜡炬成灰,低泪而尽,她觉得便是说得自己。她强按住自己紊乱的心绪,妆饰好仪表走出寝宫,来正殿拜见简怀箴和钱太后。
见到简怀箴和钱太后,她忙上前行了礼,口称:“叩见钱太后,叩见皇长公主,钱太后、皇长公主万福。”
钱太后和简怀箴对望了一眼,两人见到吴皇后粉面有一些的泪痕,却还是强颜欢笑。心中具有了怜悯和疼惜之意。
钱皇后忙拉着她的手坐下来,对她说道:“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吴皇后本来心中就觉得十分委屈,听钱皇后这句话,在也压抑不住紊乱的心绪,她顿时热泪盈眶,泪如雨下,抽抽噎噎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简怀箴见她如此情状,忍不住自己问自己道:“难道这件事真的是我处理错了吗?”她叹了一口气,转而对吴皇后说道:“孩子,你心中有什么委屈的,不要压抑着,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吴皇后却盈盈下拜,恭恭敬敬地说道:“能够承蒙钱太后,和皇长公主前来探视,臣妾并没有什么委屈的,臣妾心中满怀感激。”
吴皇后如此懂事的话,让简怀箴和钱太后更觉的心中不是滋味。
两个人对着吴皇后,捡了一些好听的话安慰了她一番,吴皇后虽然才十六岁,倒也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她在简怀箴和钱皇后面前,表现的十分识大体,懂大局,就是对于万贞儿被封为贵人一事,她也没有提出什么微辞。等到简怀箴同钱太后安慰完吴皇后之后,两人相携走出宫来。
简怀箴望着御花园中,开的似锦的迎春花,但见花之姣好,美不胜收,如此盛景实难辜负。这开的如此美丽的迎春花,岂不就像是美好年华的皇后一般吗?想到这里,她心头多了几分安慰之情。
她对钱太后说道:“太后娘娘也不必过于忧心,虽然皇上如今对皇后,并没有很深厚的感情,毕竟两人都是少年夫妻,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他们相处的久一些,总归会明白的。”简怀箴的话,在钱皇后的心中,泛起了层层的涟漪。
想当年,她也是十六岁便嫁给朱祁镇为后,之后的十几年里,两人一直相濡以沫。当时出嫁,朱祁镇对她也并没有深厚的感情,两个人的感情也是在日后,流转的岁月之中,慢慢培养出来的的。想到这里,她觉得心中安慰不少,便对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说的对,虽然我们迫于形势,不得不将万贞儿许配给皇帝为贵人,可是万贞儿始终已经是三十六岁的人了,而皇后才盈盈十六,正是大好年华,相信皇上和皇后的感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简怀箴见钱皇后能想的明白,也连声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不如我们今天再做个和事老,去见一见皇上如何。”
钱皇后望着遥不可及的长天,远远地有归雁从天上长鸣而过。关山万里飞雁长鸣,这是怎么样令人哀伤的情状呀。
钱皇后当即便答应到:“皇长公主既然这么说:“我们这就去找皇上吧。”说完两人又携手去到乾清宫。
自从昨天晚上,酒后乱性,宠幸万贞儿之后,朱见深一直未这件事而心烦不已。万贞儿已经三十六岁,他只不过才是十八岁的少年郎而已,何况万贞儿根本就不是她喜欢的人,她对万贞儿根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如今自己却在阴差阳错之下,宠幸了万贞儿,而没有去同皇后喝合卺酒,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相信两宫皇太后和简怀箴,一定不会就此罢休,而朝臣们一定也会就这件事议论纷纷。因此,朱见深便连早朝都没有上,一直窝在乾清宫中处理公务,听得太监来回禀说:“钱太后和皇长公主来了。”
他当即有些不耐烦,又有些恐慌的摆了摆手说道:“你去通知钱太后和皇长公主,就说朕身子不舒服,不见她们了,等朕身子好些,亲自去向她们请罪。
他的话音刚落。简怀箴和钱太后已经径自走了进来。
朱见深见到二人,面上不禁露出尴尬的神色。简怀箴却柔和的笑了笑,她的笑容就像三月的春风一般,十分温暖,把朱见深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笑着说道:“皇上为何不肯见我们这两个老的。”
朱见深有些尴尬地看了简怀箴,和钱太后一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钱太后说话间,依然在一旁坐了下来。简怀箴径自走到朱见深的身边,说道:“昨天晚上的事,这合宫之中的人都已经知道了,皇上可是在为这件事而忧烦不已。”
朱见深抬起头来,郑重地望着简怀箴说道:“皇长公主,昨晚的事,真不是孙儿故意的,孙儿也不知道,为何会做出那样的傻事来。”
简怀箴在心中暗暗叹气一声,心道:“你不知道,本宫知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情之一字最是伤人。你既然喜欢惊染,自然因为大婚一事,心烦意乱,做出这种事来,也不是不值得原谅。她想是这么想,却没有说出来。
她只是对朱见深说道:“皇上,不管昨天发生了什么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出了天大的事,你也是这大明王朝的皇上不是吗?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能难的到你吗?”
简怀箴的话,大大的激励了朱见深的决心。他提高声音,问简怀箴道:“皇长公主所言当真。”
简怀箴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当真,昨晚发生的事,两宫皇太后和本宫已经帮你处置妥当。虽然皇上是酒后乱性,宠幸了万贞儿,既已宠幸,就要给人家,也要给群臣一个交待。本宫和两宫皇太后,已经私做主张,帮皇上纳贞儿为贵人了,皇上若是不喜欢,也自可以不必去见她,只当是给她一个名分,安慰她一番罢了。
简怀箴的话,字字句句说到了朱见深的心中。
朱见深回应道:“皇长公主所言极是,孙儿虽然是无心之心,可是始终伤害了别人,如今能给她一个名分,让她不在像寻常的宫女一般,受人奴役,孙儿这心里倒才过的去。”
简怀箴笑道:“万贞儿这边你是过的去了,可是吴皇后那边呢?吴皇后只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女孩子,如今受了这般委屈,皇上你说该如何补偿她。”
朱见深只觉得刹时心惊,他听简怀箴的话,设身处地为吴皇后着想一番,心里这才觉得自己做的实在是大错特错。他虽然不喜欢吴皇后,可是既然已经纳她为皇后了,那么无可奈何,就要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对她好一些,而不应该让她一个人忍受这样的悲苦。他想到吴皇后,昨天夜里一个人,孤零零地对着红烛垂泪到天明,心里便觉得很是不忍。开口问道:“不知钱太后和皇长公主,可有去探望过吴皇后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钱太后见朱见深似有关怀吴氏之意,心中觉得有一丝安慰。便说道:“吴氏这孩子,倒也识得大体,昨晚的事情,哀家也看得出她心里难受,哀家和皇长公主去探望她,她却一句怨言都没有,所有的苦,所有的泪,都往自己心里吞,这样贤德的皇后,天下实在是少见。皇上,你无论如何也要好生珍惜才对呀。”
朱见深神色肃然,很郑重的对钱皇后和简怀箴说道:“钱皇后、皇长公主放心吧,朕一定会好好对她,不会辜负于她。”
“好,既然如此,今天晚上,皇上不如就去坤宁宫陪皇一宿如何,”钱皇后笑呵呵地说道。
朱见深也想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弥补,他听钱皇后这么一说,当即说道:“一切就照太后娘娘说的办吧。”
于是,那天晚上,朱见深便宿在了坤宁宫之中。
吴皇后虽然年轻,却到底是一个十分贤德的人,她平时与世无争,与人淡薄。虽然在大婚之夜受了委屈,如今见到太后和皇长公主,都亲自来安慰自己。又见到皇上,对自己做出了补偿,心里顿时觉得安慰起来,大婚那晚的事情,便也既往不咎了。
朱见深见吴氏虽然不像唐惊染那般美若天仙,但见她为人贤德,言行举止颇为端方闲雅,心里倒也有几分敬佩于她。如此一来,夫妻两人的感情,越发和谐了起来,两人十日当中,倒有八九日是拌在一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