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老夫人温声说道:“凡是家中,都会纳几房姬妾,这是常事。你也必然有这个雅量容她。”
符雪婵冷哼了一声,雅量?她可没有。赵匡义摔下家一走就是一年,和那个妓女淫奔。连下落都不知道。成了所有茶楼酒肆的谈资,整个开封,整个大周都传得沸沸扬扬,让她的脸往哪搁?他们不要脸,她还要脸呢。
如果说以前她对小桃只是心里芥蒂,如今可就是满满的恨意。一个妓女,贱人,竟然把她比下去了,还抢了她的丈夫一起双宿双飞过小日子。那段日子是她最难熬的日子,几次都听说赵匡胤找到了他们,却被他们逃了。她刚刚点燃了一点希望的心。转眼又沉到了冰底。
那段时间,她夜夜失眠,不到三个月就头发大把大把地掉,脸色蜡黄。形容憔悴。她不知道赵匡义还回不回来?万一他一辈子都不回来,难道她要等一辈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几乎要崩溃。赵匡义到底在哪里?她恨不得把他从地缝里揪出来,凭什么,他要抛下她?凭什么,他要这么误她?她难道要守一辈子活寡?这一年都在这种焦虑中度过,符雪婵变得甚至有些神经兮兮,吓得魏王请了不少名医诊治,才没让情况恶化下去。
好容易盼着赵匡义回来了,但是他没来接自己,甚至没来看望自己。符雪婵气得在家里不停地摔着东西。好在魏王夫人不停安慰着她“回来就好。这段日子他恢复了兵权在忙,等忙过了就自然来接你,怎么会不管你。”
符雪婵苦苦等着,有几次差点就忍不住想冲到军营里去找赵匡义,问问他还到底要不要她这个妻子。但是,出身尊贵的她。终究是抹不下脸。只好继续等着,等到一腔的期盼变成了愤怒,等到所有的煎熬淬成了恨意。
终于等到人来接她了,却不是赵匡义,而是赵匡胤的手下。魏王本来也是一肚子的气准备责问一番,却被夫人死命拦住了:“好了。就不要再怄气了,难道你想让雪婵在家住一辈子吗?人家已经给了台阶就赶紧顺着台阶下吧,哪里轮到我们耍脾气使性子了?”
于是符雪婵被接到了赵府,没过两天又接到了杜老夫人的府上。在来之前,符雪婵才知道那个贱妓竟然也在这里,赵家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杜老夫人和她提雅量,她对谁都可以有雅量,惟独对这个贱妓。她不可能有。符雪婵看着杜老夫人,问得很直接:“老夫人,之前我听闻匡义有收她做平妻的打算。我只想问一句,在这个家中,我为大,还是和她平起平坐?”低引亚弟。
符雪婵的直接让杜老夫人怔了一下,随即温声笑道:“雪婵,且不说你出身高贵,便是这通体的大家闺秀气度和做派,你竟拿自己和她去比,就降了身份。做人首先要识得清自己的位置,该高不能伏低,该低也不能攀高。”
杜老夫人的语气温和中带着笃定,有种不能撼动的威严感。说的符雪婵心中一阵熨帖,对杜老夫人也自然生出了亲近之感。方才脸上的冰寒和倨傲稍稍下了些,对杜老夫人微微点头道:“您说的是。”
杜老夫人接着道:“你是匡义明媒正娶的妻子,家里的事自然你做主。没人可以置喙。”
杜老夫人这句话让符雪婵心中更加舒适,这无疑是给了符雪婵一张令牌。赵家做主的,终究是她符雪婵。杜老夫人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叶氏虽是妾,但到底也是赵家的人,又是匡义极其重视的,就算看在匡义的面子上,也要做得过去。匡义心里舒坦了,我们心里才能跟着舒坦,你说呢?”
杜老夫人最后这句话说得意味深长,符雪婵把这句话在脑子里细细转了转,勾唇笑了:“我知道了,娘。”符雪婵并不傻,她们把她和贱妓都接到这里的动机,再加上杜老夫人的一番话,让符雪婵心里早已有了谱。对那个贱妓,不是不收拾,是要收拾得聪明些。
杜老夫人把符雪婵安排在了东院。东院离杜老夫人的院子更近一些,而且更加气派堂皇。符雪婵第一天主要是吩咐下人把院落收拾安顿好,把带来的琉璃八宝屏风,百宝香软贵妃榻,全都安放妥当。以及各种日常用的器具,都一一摆放妥帖。这么一收拾,符雪婵住的东院更加富丽尊贵。小桃听着东院的动静,心里颇为忐忑,自己要去帮忙吗?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必去惹人烦,缩在了西院。
第二天一早,符雪婵和小桃都去向杜老夫人问安。符雪婵先去的,却故意聊了许久都没有走,直等到小桃进去。小桃看到符雪婵心里狠狠扯了一下,但还是竭力平稳了自己的情绪,给杜老夫人问安行礼后,对着符雪婵拜了下去:“小桃见过夫人。”
符雪婵看到小桃心里就是一阵反胃,眉目清冷地上下打量了一番小桃,果然还是那副病西施似的贱相。如今赵匡义也不在,真不知道扭捏给谁看。符雪婵的拳紧握着,用了很大力气才忍着心里的愤恨,对小桃努力撑出个淡淡的笑:“无须多礼。几时到的?”
“十天前。”小桃如实答着。
杜老夫人接着小桃的话说道:“可苦了这孩子,陪我这个老太婆天天聊佛经,听我说些千年万古的话题,该憋坏了。如今雪婵来了正好,你们年纪相仿,最是有的聊,我也就省心了。”说着站起身来,“我也乏了,你们继续聊着吧。”
兰姑走了过来把杜老夫人扶进了后堂。符雪婵脸上的笑有些凝滞,看着小桃语气生硬道:“那我们也别占着老夫人的屋子了,我那里刚收拾好,你去看看?”
小桃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我还是不打扰夫人了。改天再去看吧。”
符雪婵忍不住了,憋了半天的尖刻涌了出来:“不愿意去?嫌我的地方配不上你这高贵的身份?”
小桃看符雪婵生了气,只好咬了咬唇道:“没有。我只是不想打扰夫人,既然夫人盛情,那小桃恭敬不如从命。”
符雪婵懒得继续做戏,在前面大步走了出去。小桃只好紧紧跟上。出了杜老夫人的庭院,向右转过一座白玉小桥,便到了符雪婵的东院。
进了屋子,符雪婵往贵妃榻上一靠,早有服侍的侍婢端来了茶水和茶点。还有过来服侍符雪婵盥手的。
小桃四下打量了一下,的确是气派。又来回走了走,转身对符雪婵说道:“夫人这里的物件一应都很好。”
符雪婵从身旁的碟子里捏了一块茶点,一边吃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随便从家里拿了些不值钱的东西摆着罢了。对了,我这里的绣娘要绣一幅美人图,只是一直没样子。如今你来不就是现成的样子吗?你坐在那儿,让我这里的绣娘照着你描个花样子,然后绣出来。”符雪婵的语气越来越生硬,根本没有给小桃置辩的时间和空间。
小桃只好点点头:“好。”符雪婵指着窗下的一个板凳,吩咐小桃坐了下去。然后让侍婢去后堂把绣娘找来,说道:“这就是美人图的花样子,你照着描吧。”绣娘低头应诺了一声,随即坐在小桃侧面的椅子上,照着小桃细细描画了起来。
符雪婵斜躺在后面的贵妃榻上,看着不远处小桃的侧影,眸子里射出一缕缕坚硬的寒冰,直接都刺了过去。从今往后,可有了事干。叶小桃带给她的痛,带给她的伤,那些无法入眠的夜,那些疯狂崩溃的寂寞,她要一样样地讨回来。符雪婵拈了一刻葡萄放进嘴里,冷冷把皮吐了出去。
小桃在凳子上直挺挺地坐着,日头一点点地往西走,小桃看着窗下的影子一点点西斜,不知道那绣娘画了多久。有时太累想动一动,绣娘的声音便马上传了过来:“别动。你一动就画不好了。”
小桃只好继续挺着腰坐着。一柱香,两柱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小桃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觉得腰都好像不是自己的。那绣娘却看在细细看着她描画。
小桃饿得两眼发昏,中午都没吃饭,如今已经快傍晚了,却也丝毫没有停止的趋势。小桃不由哆嗦着问道:“夫人,可以了吗?”
符雪婵拨弄着眼前的盘里的叶子,冷冷道:“可以了自然会喊停。难道连做这么点事你都不愿意?一个府里过日子,要做的事情不少,你想做个手脚都不用动弹的夫人,还没那么容易。还是说,你们唐人的骨骼都太娇贵了?打仗软骨头,连当个描花样子,都得找个专人给你扶着腰吗?”
小桃被符雪婵尖刻的话刺得有些疼,不由挺直了腰板。又画了好久,屋里的光线都昏暗不明看不清了,绣娘才终于说道:“画好了。”
小桃想站起来,却刚一挺身站起来,已经一个跟头跌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