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又颠簸了约半个时辰,在苏祁觉得自己肚子快咕咕叫的时候,终是停在了一处山庄的庭院里。淳于珏抱着苏祁走下马车的时候,苏祁立时听到了一个空灵曼妙的嗓音中那压制着的无名酸意:“蝶舞恭迎主子,一切都已安排妥帖……”
苏祁双脚落地的同时,只见迎面站在那里恭候的,是一个堪称人间绝色的女子,那女子的美丽和娇媚无暇的小脸,瞬间让苏祁惊艳,她疑惑地看着她:“蝶舞……这就是卫士祺那本寒烟小传里,传说中无人识的蝶舞吗?”
突然,她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一闪而过的妒忌,她缩了缩被那淳于珏紧紧握住的小手,却只是徒劳地挣不开他的大掌,只好任由他牵着自己,伫立在他的身侧,刻意地保持了一步的距离。
那对面的蝶舞抬眼静静地瞧着苏祁的小动作,莫名其妙地就感到了一丝丝的酸楚,想了想,她莞尔一笑,试探地对着那淳于珏道:“蝶舞不知主子此次竟是带了一名姐姐前来,故而这位姐姐今晚……恐怕只能在蝶舞的小院里,将就一下了……蝶舞让出自己的房间便是……主子不用担心这位姐姐受委屈……”
那淳于珏却是扫了她一眼,很惊讶她今天怎么这么多话,完全不像以前的风格。他的眉,挑了挑,侧身看着那一旁正在观察自己和蝶舞的苏祁,又回头对着那蝶舞沉声道:“不用了,这是蝶舞,这里的主管……蝶舞,你还是先带我们去用膳吧……”
苏祁看着那蝶舞微微曲了一曲膝盖,完美地行了一个小礼,然后轻轻一个转身,那紫色镶了水晶碎钻的裙摆,华丽丽地如瞬间绽放的睡莲,在她身后绽放。她微微低着头颅,如夜色般乌黑的发髻上,只簪了一支米珠编缀而成的蝴蝶流苏簪子,披散在背上的散发,如黑色瀑布般掩映着她那白皙如天鹅般优雅的脖颈……苏祁脑中瞬间崩出了一句话,她喃喃道:“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早已走向前去的淳于珏闻言一怔,转眼看向身后侧的苏祁,苏祁指了指那半跪在那里的蝶舞,淳于珏眼里,亦是闪过一丝赞赏,笑道:“蝶舞的美,是千变万化的美,怎只这娇柔的一面……”
正缓缓抬起头来的蝶舞,闻言一喜,双眸如流星般闪了一闪,瞬间又暗了下去:“主子谬赞了……”然后,一言不发地跟在了他俩身后,刻意地保持了五步之遥。
苏祁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园子,只见园子四边,竟也围着一道蜿蜒的溪水,顺着那略有高低起伏的地势,布置着的那本该四时开放的花卉,竟然都在盛开,以为是绢花,正待站在那唯一的木板栈桥上,伸手探寻,却听得耳边淳于珏道:“小傻瓜……别探了,小心跌到池子里去,到处机关,我可救不了你……”
那身后的蝶舞,在听到那淳于珏那句宠溺的“小傻瓜”时,生生顿住了脚步。她死死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平息了一下心绪,这才对着那苏祁婉婉道:“这位姐姐,不用惊讶,这下面的水是温泉水,这水边的花,自然也就四时常开了……”
说话间,那淳于珏已是领着两人,入了那水榭中的一间亭子,亭子四周都挂满了鲛纱,外面瞧不见里面。入了亭子里边,才发现,那亭子里四角自有那火炉暖着,亭子中间的檀木桌上,已是摆好了茶水和八种时令蜜饯和水果,两个蒙着面纱的妙龄少女,正在那里等候布热菜点心汤羹。
那几个少女如今见蝶舞亲自引了客人进来,知晓必然是来了大贵人,自然恭迎上前,丝毫不敢怠慢,小心伺候着两人用膳。蝶舞自是悄声退了出去。不久,亭外缓缓传来古琴之音,袅袅不绝。
苏祁往那鲛纱外望去,只见亭外四周不远处的点点灯火,映衬着花影扶疏,又见一蒙面女子,正在那对面的栈桥上,抚琴低吟浅唱……一切都如梦如画,苏祁抬眼看了那对面的淳于珏,见他一副司空见怪、不为所动的表情,忍不住揶揄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想来说的就是三爷你这种人了……”
淳于珏也不发飙,只淡淡道:“我可不信,你那瑾哥哥就比我清贫到哪里去了……”话说到一半,顿时打住:“瞧我真是,怎么说来着的,恋爱中的男子,智商为零啊……怎么可以在你面前提起他来呢?”
苏祁终于忍不住笑了出声:“三爷……那卫士祺,除了教你恋爱之道,就没教过你什么正经事吗?”
“食色性也,谁说这恋爱之道就不是正事了?试问这世上又有那件事,抵得过那琴瑟在侧、莫不静好的诱惑?”
看着淳于珏一副心向往之的样子,苏祁突然开了个玩笑:“这个好办,三爷果真有此心思的话,自该辞了那肩上的重担,与刚才那抚琴轻歌的女子,琴瑟相和就是了……”
淳于珏双目一眯,传音入耳:“小苏苏……吃饱了又有力气顶嘴了,是吧?故意挑战爷的耐心不是?走,爷带你去消食去……”
说着便是起身,走过来拉了那苏祁就熟门熟路地往自己房中而去。苏祁无奈,只得跟在他身后七拐八拐,进入了一处环廊相抱的檀香木阁。
那早已候在那里的几个侍卫和女子,赶紧打开阁门,将他俩迎了进去……入得厅内,只见屋里一片古雅之意,四壁均是那嵌螺钿象牙玉石之檀木雕花四时风景,厅中靠南面花窗下的茶几下,竟是一道温泉缓缓流过,水汽氤氲如仙雾冉冉而起……
苏祁一时看得眼花,直到那淳于珏过来拉了她,这才跟着穿过大厅,入了那后面的暖阁,却又是一番景象……
这暖阁从外面瞧着只是一间寻常的卧室,明黄纱帐锦被貂裘铺了卧榻椅子,除了象征着帝王的奢华,还是帝王的奢华,四角的宫灯也是照着那锦绣满堂花。苏祁扶额低叹:“三爷,你整日被这金灿灿的明黄色包裹着,就没有视觉上的审美疲劳吗?”
苏祁本指望着那淳于珏会反讽两句,不想那淳于珏却是正色道:“怎么没有?现在你该体谅帝王之不易了吧?连穿个衣服选个被子都由不得自己挑颜色啊……哎……”
苏祁大笑,拉着淳于珏在那房里四处看了一圈,脱口而出:“奇怪,你这里怎么就没有那通向温泉汤池的机关呢?传说中不是说每间房都有暗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