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遥回得府中,不想才踏入自己的听涛苑,进得大厅,就看到昨晚被他训斥的画颜,身着一袭鸭蛋青的纱裙,正在厅里左右徘徊。萧遥皱了皱眉,真心希望她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
听到萧遥的脚步声,画颜“刷”地转过身来,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脂粉,却遮不住微微肿起的双眼,看到萧遥的刹那间,眼睛一亮,但看见萧遥微微皱着的眉,眼中那道欣喜的光,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她局促不安地僵在那里,双手使劲地绞着手里的帕子:“老爷,昨晚……画颜真地知道错了,只求你……”
萧遥打断了她的话:“昨晚的事情,休再提起!你今日找我,可还有别的事?如果没有,我现在要去趟寒烟那里用晚膳,等用膳之后,我可能会去你那里一趟。我有要事跟你详谈。”
画颜虽然心里恼恨萧遥竟然在这用膳时分,不和自己一起用膳,偏偏跑到寒烟那里去,但听得他说,膳后要去自己的院子,心下一喜,仿佛又看到了渺茫的希望。立马乖乖地福了一福,低眉垂首,娇羞告退:“画颜只是来看看老爷回来了没有,道个歉。既然老爷待会过来,那画颜就此告退。”
顿了一顿,想了一想,终是下了决心般,突然附耳过去,低声加了一句:“画颜那里,可是还有一样东西,是有人昨晚落在了那湖心亭里的东西……画颜相信老爷看了,一定会喜欢……”
边说,边毫不留恋地突然向外走去,瞧也不瞧一眼老爷身后一日未见的侍卫萧羽,只在出了院门拐角的地方,才用余光瞟了一眼怔愣着目送她远去的萧羽,顿了顿脚步,狠狠地捏紧了手里的丝帕,终是一声不吭地,携着丫鬟小秋,匆匆而去。
萧遥闻言,心下一惊,看着那先卑怯后大胆的画颜,倒是着实愣了一下。但略一思筹,此事终归要大白于天下,故而什么也没说,只是任由她去,径直入内换了衣衫。廊外,萧羽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去的画颜,心里矛盾至极。一会儿是说不出的痛苦,一会儿思及昨晚偷得的甜蜜,又觉得自己还是幸运的。
萧遥换了衣衫出来,就看到萧羽直直地站在那里,眼睛呆呆地盯着院门的方向。萧遥轻轻唤了他三声,都不见反应。只好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吓得萧羽一个格楞:“啊!老爷!”冷汗直冒。
萧遥看了他一眼:“萧羽,你没事吧?是不是太累了?要不,你先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小姐那里,你就不用跟着了。今晚你也不用过来了,好好休息一下,过几天我们还得出趟远门。”
萧羽闻言,不敢申辩,赶紧谢过老爷,心中一阵窃喜:今晚得空,可以再去画颜那里一趟,有些事情,看来需要明说了。因为,根据她昨晚的表现,他相信她已经想明白了,她的心里肯定也是有他的。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就去求老爷,成全了他俩。萧羽心思一定,辞了老爷,就匆匆回了自己的房间。
萧遥看着萧羽突然间变得生气勃勃的脚步,再想到刚才进入院子时,他盯着画颜身影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就想起了十五年前,夫人苏婉曾经要把画颜许配给萧羽,当时他也赞成了。可不知后来,这事怎么就没有了下文。再后来,夫人体弱,几次三番想着让他收了画颜,都被他挡了回去。画颜的心思,他不是不知,可是他当时心里只有苏婉一人,怎容得别的女子一分一毫!
可是后来,苏婉临终托付,他不忍违拗她的良苦用心,只好应了下来,本想等苏婉去了之后,再遣了画颜。可是苏婉怕他没人照顾,居然骗了他,那夜在她房中,她将他灌醉,萧遥以为后来搂着的女子是苏婉,却不想居然是偷梁换柱,苏婉居然让画颜替了她。
事后,萧遥无比心痛,但他更痛惜的,却是苏婉的心,病弱的她,亲自做出这番安排,心里肯定比他还要难受千倍万倍,这是一种怎样的牺牲啊!萧遥恨死了自己的酒醉误事,恨死了那些见不得光的下三滥的药。这也是他昨晚对画颜如此愤恨的根结所在。
画颜如愿成了如夫人,更加小心尽心地伺候苏婉。虽然最后的那半年里,萧遥一步都未踏入画颜的房中,可是苏婉却郁郁寡欢,终是在半年后撒手而去。
如今看着萧羽的眼神和落寞,他突然想起,也许,萧羽才是画颜最终的归属。他边走边想,抬眼却是已经到了晗烟园。
进入院子,早已华灯初上,一股凤凰花的清香迎风而来,满园温馨。偏厅里,碗筷早已摆好,候在院前的丫鬟小茹早就通报让小厨房准备了老爷喜爱的膳食。
寒烟薄施脂粉,身着一袭交领锁颈的杏色素缎绣粉色梅花长裙,腰间一根浅粉色的缎带,除了头上盘发的那根白玉梅花簪子,未戴任何其他首饰,见了萧遥进来,面色微红,敛了一礼,“义父”二字,竟是梗在喉中,再也无法启口,双目微垂,竟是不敢直视。幸得那平时专门伺候的翠玉不在跟前,倒是未让那些外人,瞧出什么破绽来。
萧遥看着如出水芙蓉般娇艳的她,脚步也是一顿,暖暖地生出无限爱怜,可明明心里万千话语,最后竟只化作了一句:“烟儿,不必多礼,入座吧。”
寒烟领命,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小圆桌上,摆了两付碗筷。寒烟轻声唤了一句“小茹!”门外两个丫鬟立时在小茹带领下,从隔壁小厨房里端来了四菜一汤:一份八宝茄汁明虾,一份雪菜笋丝墨鱼,一份鸡汁菌菇干丝,一份姜汁萝卜雕刻的蔷薇花片,汤分两小盅,一份是给宁国公准备的鸡汁海参煲,一份是给小姐的芙蓉荠菜银鱼羹。
丫鬟小茹在旁伺候布菜,萧遥和寒烟都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吃完了饭,两人的目光偶尔交融,立马都又低下头去。所谓食不言,寝不语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