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宫中,晚膳后半个时辰,天色已是大黑,除了点灯之处,其余地方皆已伸手不见五指。皇后娘娘眼见着天寒地冻,便决定去那莲花汤池泡澡驱寒,沐浴更衣,于是便遣了身边的姑姑,前去准备,自己则在半个时辰之后,才直接去了院子里皇后专享的莲花温泉汤池。因着沈氏一贯的规矩,泡澡时不许他人打扰,那些内侍和宫女,都悄悄地退出了那间池馆。
昏黄的灯光下,氤氲的水汽中,皇后沈氏看着自己泡在那玫瑰花瓣芳香四溢的池子里,丰腴的肌肤白皙顺滑不减当年,可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虽然未见皱纹,可这皮肤的柔韧度,却已明显松弛了许多,心下不免也生了许多惆怅。
泡了小半个时辰,她也乏了,于是干脆从池子中站了起来,瞧着对面镜子中若隐若现依然妖娆的身姿,心下却是恨得咬牙切齿:“都是那个贱人!自从嫁了进来,就一直独占着恩宠,如今人都不见了这么多年!哼!居然还占着他的心!让我守了这么多年的活寡!好啊,我倒要看看,你如今在那卑贱的勾栏院里,是死是活!……呵呵,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又还有何颜面回来占据这无上的恩宠荣华……”
皇后一边随手挑起那屏风上的袍子裹上自己的身体,一边走向那池子边上铺了厚厚貂皮的暖榻,脱了袍子,背部朝上裸趴在那榻上,晶莹的水珠顺着她莹白的肌肤瞬间滑下,消失在那厚密温暖的貂毛之间,瞬息失了踪迹。沈氏低低唤了声:“如意,可以过来了!”
一阵轻不可闻的脚步声缓缓地从那厚软的羊毛地毯上传了过来,在那暖榻前站定……可是,皇后沈氏闭目等了一会儿,却并没有等来那如意纤巧有力的双手,在她背上涂抹精油按摩。她觉得有点奇怪,蓦然抬头回首,却是吓得一声尖叫尚未未来得及划破了这空荡荡的汤池馆,嘴巴就已经被对方一双强有力的手给紧紧捂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紧紧抵着她**的胸口。
对方嘶哑的嗓音低低地传了过来:“沈氏,没想到我们还能又见面吧?”
皇后沈氏吓得双眼瞪圆,只是看着那突然出现的冷妃惶恐地摇着头嘴里呜咽着:“不,不是我……是你那……”
那司空冷碧缓缓地在暖榻上坐了下来,眼里闪着仇恨的凶光:“别急……慢慢说……先穿上你的衣服!要想活命,就注意你的言辞……”然后把那榻边被刚才那沈氏扔在一边的袍子,甩到了她身上。
见那沈氏一边抢过那袍子裹住了身子,一边向那门口望去,司空冷碧立马将那握着匕首的手,更紧地逼近了她的脖子:“放心,皇后娘娘,我能进得来,自然也能出得去……你……就不要浪费那不该浪费的心思了……还是赶紧想想,如何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吧!”
“你……你怎么会出现在宫中?你居然能够逃出那千里之外的青楼?”慌乱中的沈氏已是口不择言,她以为眼前的冷碧,是从青楼里逃离出来的冷碧。
闻听此言的祥云姑姑却是心神俱骇,她没想到,这皇后娘娘居然歹毒到将那冷妃卖到千里之外的青楼,她手中的匕首一抖,割破了那沈皇后的脖子,吓得那沈皇后一个劲地颤声求饶:“不!不是我!不是我想出来的……这……这是你那好妹妹司空冷翠想出来的点子……你……你别找我算账啊……”
司空冷碧双眼一眯,眼里精光直射那沈氏:“是吗?如果不是皇后娘娘你在幕后帮助,我可不信我那毒蛇心肠的妹妹会有这么大的能耐……将我掠出宫去……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说……我说……”沈氏见再也无法隐瞒,就把十六年前七月八那夜,她和冒充司空冷烟的司空冷翠之间的交易,原封不动地叙说了一遍……
待沈氏终于说完,抖抖索索地看着那对面陷入沉思的司空冷碧时,司空冷碧已经面无血色地站了起来:“好!我答应眼下饶你一命,只是此事,还不到清算的时候……如今,我再问你一句,那既然后来你们已经将冷……冷翠成功地替代了我,又怎会半年后就毒杀了她?还有那锦嫔中毒一案,又是怎么回事?锦嫔向来与我交好,我可不信她是因为我当初的那一份点心而毒发身亡了……”
“冷翠自从成了冷妃,再也不愿意为我所用,只一心想着逃离宫中去寻找她的夫君淳于越,这让我一时之间如何去找各人来替代她?而且,她又知晓了我那么多的秘密,换作是你,你觉得你还会容许她平安无事地出得宫去?……所以,当我那个平时就最最喜欢郁金香的好妹妹锦婮,自说自话地发现我囚禁了你的丫鬟祥云的时候,我就知道,再不出手,就来不及了……”
“所以,你就在当夜让你的偏殿走了水,让人以我的名义,给那锦嫔送去了和有大量丁香的梅花糕?”司空冷碧突然把所有的线索都联合了起来:“好!很好!”
“是,我是烧死了那祥云姑姑,借着你的手间接除了锦嫔,可是……我真地没有毒杀那冷翠啊……我去的时候,她就已经死了,而且已经挂在那里,去了好几个时辰了……”
“哦?如此说来,除了你,竟是还有人在那暗中想要置我于死地而后快咯?”
皇后沈氏看着那司空冷翠充满仇恨的双眼,突然惊恐地大叫了一声:“不!你不是冷妃!你肯定不是冷妃……你……你到底是谁?”
祥云姑姑这才凑近她,狠狠地加紧了手上的力度,看着那皇后娘娘沈氏因惊恐而变形的脸,那因刀子的逼近而渐渐滴出鲜血的脖颈,冷冷道:“是……皇后娘娘果然眼睛毒辣,居然真认出了我并非那冷妃……不过,即便不是又如何……我是另一个向你来索命的人……”然后,她一把撕开脸上的面膜,露出了额头带有烫伤焦痕的脸,故意狰狞地对着皇后一笑。
那沈氏立时吓傻了,喃喃地在那一个劲地重复着:“是你……是你……原来是你……你……是人是鬼?”
“呵呵……难得皇后娘娘还记得我这样的小人物……被你害到如今这副模样,你说我是人还是鬼呢?”祥云随手把那面膜重新敷在了脸上,盯着那皇后的眼睛:“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如今,我哪里都去不得了,在我能够出宫之前,我看我就暂且跟在皇后娘娘你的身边,最是安全了吧?”
皇后又惊又怕,但却一时无辙,只好哆哆嗦嗦地道:“可是……如今……你也不能突然跟着我回宫啊……”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只要忘了今夜之事,再告诉我,你们当年到底是把冷妃娘娘送到了哪里,我自会主动消失……保证不会拿此事揪着不放……至于皇上那里……那就端得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眼看时辰不早了,你再不答复我,恐怕只能在你的宫女出现之前,先消失在这世上了……”
皇后的脸色变了变,思虑再三,终是吐了两个字:“沧州!”
祥云姑姑满意地点了点头,顺手将袖中藏着的一粒药丸塞入了那皇后娘娘的口中,逼她咽下,道:“你且睡一觉吧,明日起来,自会忘了今夜之事……”然后,她满意地看着那皇后沈氏,倒在了那暖榻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