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苏祁被抬入沉香阁中之时,暗卫中的二号人物闪电,早已得了信息,因着南宫瑾并不在这府中,便去寻那管家,找了那府中太医前来诊治,又派人前去宫中知会那太子殿下,只可惜那太子殿下,早就在午膳时分就出了宫去,不知所踪。
待傍晚那南宫瑾弗一入府,听闻苏祁午间出了大事,居然半天了,太医施了金针,灌了汤药,还未苏醒,而且竟然有了发热的迹象,估计是后脑的伤口感染开始恶化了。
南宫瑾听得汇报,刹那间就变了脸色,一颗心只觉得突然梗在了嗓子眼那里,竟然也不换衣衫,用晚膳,就直直往那沉香阁中而去,边走边解了自己的令牌,让那紧跟在自己身后的无情,速速趁着那宫门尚未下钥,赶紧去把那百谷老人,请回府中。
一时之间,苏祁所在的沉香阁中,又是前前后后地送进炭火暖炉,又是一块一块的冰块,大家伙都低着头,静静地看着那冰山一般的太子,如石像般端坐在那苏祁的榻前,不吃不喝,只直直地盯着她那毫无血色的小脸,时不时地伸手探摸一下她那滚烫的额头,帮着换上一块初云或初雨递过来的裹着冰块的毛巾。
那早已将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汇报得仔仔细细无一遗漏的初雨,见汇报之后,那太子殿下竟是一言不发,既不责罚自己,也不下令调查,早已吓得魂不附体,思前想后,唯有自刎谢罪。她一把拿起苏祁梳妆台抽屉里的剪子,就要往胸口上戳去自尽谢罪!幸得那太子殿下身边的闪电,出手如电,一把打晕了她,夺了她手中的剪子,扔在那地上后,这才重新点醒了那初雨。
南宫瑾看着那渐渐苏醒过来的初雨,终于淡淡说了一句:“主子尚未醒来,你何来的胆子自尽?等把主子照顾好了,再去领罚不迟!”
初雨闻言,悬着的一颗心,终是有了着落,她跪在那里,朝着那太子殿下,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奴婢多谢太子殿下暂时不杀之恩!小姐未康复之前,奴婢决不再离开小姐半步!”
南宫瑾看也不看她一眼,只淡淡道:“糊涂!闪电,带她下去,准备今晚起,跟初云轮班!”
闪电闻言,赶紧对着那尚在自责不已神思恍惚的初雨,使了个眼色,见她还在怔愣之中,赶紧拉起她就躬身退了出去。
那初云见状,悄悄地走上前来,敛礼轻声禀道:“启禀太子殿下,眼下已过了用膳的时辰,这里……这里有奴婢照应着,奴婢斗胆……恭请太子殿下前去用膳……”
南宫瑾只抬了抬眼,扫了一眼那在自己面前战战兢兢的初云,然后又回头,继续看着那床榻之上,面色因发烧而渐渐绯红的苏祁,轻轻抚平了她那略略锁紧的眉头,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那初云退出房去。
初云见状,也不敢硬劝,只好乖乖躬身退了出来,前去用膳。
昏迷的苏祁,根本不知道自己周遭所发生的一切。她只完全沉浸在一个似梦非梦又无比清晰的场景中。她的眼前,清晰地出现了十三岁那年的自己,那个穿着一袭华裳,随父母双亲从东丝国出发,前往母亲娘家南珠国奔赴表哥凌子霄婚宴的苏紫陌。
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前世的苏紫陌与南宫瑾初初相见的场景。那一年,梨花初开,满庭芳香。她和他,初次相识,正是溶溶月华似水柔。父母带着她,进了南珠国就从密城到湖州,一路游山玩水,差不多穿越了半个南珠国,参加表哥凌子霄的婚礼。这于她而言,却是第一次去外祖家省亲,去见那些亲戚姊妹兄弟。
婚礼席间被姐妹们闹着喝了几口梨花酿的她,竟然有点微醺,于是早早地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却不曾想那酒的后劲上来,兴致却开始变得极高,辗转半宿,思及前世今生,居然无法入眠。
倏忽间,耳边却传来了隐隐的笛声,悠悠扬扬,煞是诱人。于是,她再也躺不住了,就溜下床去,趁着嬷嬷和丫鬟都睡了,一路循着笛音,提着长长的裙裾,奔到了屋后略有起伏的梨园。
突然,抬头对着满树梨花白,紫陌看到三丈开外的一株梨花树下,一袭紫色锦袍的他,玉树临风,斜倚在梨树下,墨色的长发,随着笛声飘飞,洁白的梨花花瓣,合着那笛声盈盈飞舞。
紫陌一下子就呆住了:脑子里电闪雷鸣的只有那么一句:“陌上人独立,君子世无双!”许是跑得急了,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贪婪地盯着远处的那抹身影。
早就听闻脚步声判断出来者只是个孩子的南宫瑾,缓缓转过身来,想看看到底是谁这么好奇,半夜会循着笛音找来。
双目相对,一个是惊艳无比,小嘴张得大大的,差点要流出口水的架势。一个却是藏而不露,深不见底的眸子,只是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个瓷娃娃般的小女孩:一袭烟色水蓝绉纱长裙,沐浴后的及肩长发只是简简单单地用一根同色丝带,轻挽在脑后,站在梨花之中,迎月而来,烂漫无极。
紫陌对着一袭锦衣,手持长笛,无限慵懒却又霸气侧漏的南宫瑾,她的那颗少女心,还是被惊到了,她想也不想便提足狂奔过去:“呀,这是‘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
然而,她目迷美色的当口,早忘了刚才怔楞时放下的裙裾,脚下一个踉跄,眼看着就要来一个与草地的亲密接触,只好紧闭双眼,哀叹一声:“妈妈呀!”
正被瓷娃娃那句老气横秋又赤果果无节操地勾引人的“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呛到的南宫瑾,还没来得及勾唇,突然看她踉跄欲跌,赶紧飞身抱住了她就地一滚。
还好,还好,紫陌只觉一阵好闻的梨花薄荷清香扑面而来,身子跌落了一个温暖怀抱,睁开双眼,看到自己正被帅哥搂在胸前,这下可真是羞死人了。
紫陌抬起头,无比哀怨地盯着陌生帅哥的墨瞳,悠悠一叹:“哎,今夕何日兮,与子相遇兮;今夕何悲兮,颜面尽失兮?”
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逗得本想把她推开的南宫瑾忍不住噗嗤一笑,双手将她扶正站稳爬起,然后半蹲下来,左手拿着笛子,右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平视着她的眼睛:“我说,丫头,明明乳臭未干,居然还假装淑女,装就装到底了,干嘛还像色女一样?你难道是狐狸幻化而来,见到男子就勾搭?”
紫陌万般冤屈,只好拼命摇头:“才不是呢?我要是狐狸精就好了,可以马上嫁给你啦!可是我现在只有12岁,不过没关系啊,待我长发及腰,十五六岁的时候,哥哥你来娶我可好?”
见过死缠的女子,可没见过这么小就吵着要嫁自己的女孩子,明明还是“睡起钗偏发髻倒,唤娘梳”的年龄,却吵着恨不得来一个“妾拟将身嫁与”的架势,南宫瑾突然很想促狭她一下:“嗯,这主意不错,反正我多娶一个少娶一个也无所谓,看你目前长得也还不算难看的份上,我姑且应了吧。”
“好啊,好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紫陌边说边伸出小手,就要和他来个击掌为盟。
南宫瑾看着她那在月光下莹莹堪比梨花白的小手,笑着拿手中的笛子轻轻敲了一下她的掌心,正色道:“丫头,婚姻大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么小,又不认识我,怎能娶了你?”
南宫瑾本是想婉拒了这么个好玩的小丫头,却不想这丫头,居然抬起头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道:“怎么会呢?你我既然相见了,那自然就认识了。好吧,我告诉你,我叫紫陌,苏紫陌。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娶亲啊?”
南宫瑾看着她一脸霸道认真的模样,不由大笑,心想,这丫头,原来是新郎官子霄提起过多年未见的古灵精怪的魔女表妹啊。可是这才多大呀,看她满脸微醺的样子,肯定是婚宴上喝酒喝的,说不定明日就忘了此事,当下便想逗弄一下:“原来是紫陌啊!我是你子宵哥哥的好友,南宫瑾,虽未婚娶,但已有妾室数房。好了,我们这下算是认识了!不过,你不睡觉,溜到这无人的梨园来作甚?
紫陌却是不睬,自然熟地笑道:“原来是瑾哥哥啊!那,待我长发及腰,瑾哥哥娶了我可好?”
南宫瑾闻言也是一怔,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个胆大的丫头:“哈哈!好是好,反正我现在还没娶妻,可是要我再等三年到弱冠之年再谈婚论嫁,确实这代价有点大。不过,万一你长大了还是这么瘦这么难看,我岂不是亏大了?”
紫陌跺着脚,着急起来:“不行不行,我会努力保养,快快长大,尽力长成万人迷的,你要对我有信心。再说了,娶妻娶贤,勿贪容貌,你还没有见识过我的贤惠端淑呢。我敢保证,娶我肯定是你赚大了!”
看着信心满满的紫陌,南宫瑾觉得实在好玩,权当收了一个小妹妹吧:“好,紫陌,现在已是三更,我看我还是早点送你回去吧,否则被你外祖他们或是你子霄哥哥发现,你可是要挨责骂啦!看来今晚你偷偷跑出来的事,我还得替你瞒着,明日想着好好谢我啊!”
“好吧,那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回香草园吧。你认识子霄哥哥就好,我放心了。”紫陌满满的依赖,让南宫瑾一时无语。
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万一碰到坏人怎么办?南宫瑾不由得心生忧患。南宫瑾蹲下身子,让她爬上他的背(不知此举若为子霄诸君看到会不会满地找眼珠,或是为南珠国内一众淑女看到,是不是又得满地询找碎裂的心脏,此为后话,暂且不表),然后施展轻功,眨眼就把她送到了香草园,看着她溜进房间,这才转身离去,浑不知自己嘴角,还隐隐挂着一丝宠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