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冬雨,在西风吹拂下,到了后半夜,竟是化作了一场细密的初雪,若柳絮浮羽,渐渐地弥散在锦城的各个角落,染白了树梢,素裹了粉墙黛瓦,落了个大地茫茫一片。
到得那午后,竟是越来越密,大有风雪呼啸卷袭行人之势。街上的积雪越积越厚,眨眼就足足有了半尺之厚。商铺早就关了门窗,街坊野外一片苍茫,四处行人少迹。
南宫瑞看着窗外越来越厚密的积雪,看着手上那半夜里灰鸽传回,今早由暗卫送到自己手上的那张紫藤花信笺,又对着其中一段细细地读了一遍,嘴角露出一丝了然的笑意,这才将整张信笺,随手扔进了书房里的火盆里。
“苏祁,苏紫陌,目前看来还真是老五的心头好啊!居然都能让老五肆无忌惮地在自己的太子妃面前,让她同车而乘……”南宫瑞想起昨夜下午雨中所见的那个姿色容颜只算上佳,但胆魄气势却一等一的女子,不禁眯了眯眼睛,看来,千万不能让她成为老五在后院的帮手才好,也不知昨天下午送去的那个丝绒盒子,有没有起到离间的作用?没关系,一招不成,后面还有。就不信凭着你老五善妒清高的个性,凭着那个丫头一副心高气傲的品性,后院那么多的花花草草,她会死心塌地地效忠?
南宫瑞重新回了书桌前,略一沉吟,裁了一张毫无特色的小纸条,匆匆写下了四个字:“离间待命”。然后卷好,塞入了原来的竹筒,唤来暗卫,待黑夜时分再去放了那鸽子。
接着,南宫瑞看了看外面的积雪,吩咐准备好今晚行动的行头器械。这才重新打开书橱暗柜中的一格,取了后来重新放置在其中的那三把钥匙,仔细放入怀中,直等那暗夜的到来……
(皇宫内)
被厚厚积雪覆盖着的朱红宫殿中,御书房内,四个角落里的炭火正烧得通红。厚厚的西玉国进贡的羊毛织锦地毯上,皇后娘娘正低着头,跪在那端坐于书案前的南宫磬面前,满脸委屈地申辩着:“皇上!都十五年了!您怎么还是不信臣妾啊!这事,真的不是臣妾所为啊!臣妾是冤枉的啊!”
南宫磬冷冷地看着那跪在自己面前,早已不复当年姿容的沈氏锦嬿,沉声道:“此事是否与你有关,你心中最是清明!朕只最后问你一句:当时靖儿已是养在你的名下,又担了那大皇子的身份,即便不是储君,你……你又何苦一心要将那冷妃,逼得对我怀怨在心,竟是至死都不肯再看我一眼……如今,即便是在梦中,日日相见,也都拂袖而去,不肯与我言说一字……”
皇后沈氏闻言,亦是一惊,不曾料到,时隔十五六年,这南宫磬居然还时时梦着那贱人,今日冒着大雪把自己唤来,原来还在对当年自己呈上去的那纸书信,心存疑虑,要翻那陈年旧账……沈氏心下慌张,但想起当年宫中,那么多人都已被一夜之间灭了口,而那冷妃宫中的祥云姑姑也早就在那场自己偏殿的大火中,烧成了灰烬。因此,沈氏暗自捏紧了垂放于身前袖中的拳头,又隔着那衣襟,狠狠掐了一下裙摆下自己的大腿,含泪抬眸,凄凄切切地说道:
“皇上明鉴……你我夫妻一场,你……怎可不信我如斯……当年那一纸信笺,确实是臣妾的妹妹锦嫔,一直与那冷妃交好,那次去长乐宫中探望尚在病中的冷妃时,见那祥云姑姑鬼鬼祟祟地拿着一叠信笺要去化了……她从那被风四散吹乱的一堆信笺中,机缘巧合踩在脚底下,瞒了那祥云姑姑才得来的……况且……若是此事当真是诬陷的话,我那苦命的妹妹,又怎会那么巧,在得了这信笺后不久,就……就被害得白白失了性命,这才在临死前悄悄将此信笺托付与我了……”
南宫磬瞧着她悲切的面色,仿佛是有多么疼惜那个庶妹沈锦婮似的。南宫磬的眸子暗了一下,想起当年那初入宫中,也是与世无争天真灿烂的少女锦婮,若不是当年在太子府中自己酒后错认来访留宿的她为锦嬿而有了身孕,估计还不至于年纪轻轻,就惨死在这后宫的争斗之中……
沈氏悄悄抬眼,看了下沉思不言的南宫磬,悄悄挪了下已经酸痛的膝盖,狠了狠心,磕了一个头:“臣妾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明明白白禀告了陛下……陛下若是还不信臣妾,那么……臣妾这么多年孤灯苦佛地忏悔……不如,不如臣妾就此去了,以死来证得自己的清白吧……”
南宫磬这才站了起来,挥了挥手:“锦嬿你这是说的什么胡话……如今那靖儿,还在沧州,这几年,倒也知晓了本分,治理封地,像模像样的……最近又几次三番请了旨,说是要接你过去尊养着呢……你倒是说起了这等胡话……我看不如等明年开春,瑄儿和瑞儿一起大婚的时候,朕诏他进京,陪你两日,也好让他,尽尽孝心吧……”
沈氏闻言,心下一喜,赶紧跪谢,然后浑身汗湿,腿脚发软地退出了那御书房。这皇后娘娘沈氏,虽是自做了那太子妃起,就一直讨厌自己那庶出的妹妹锦嬿,在自己府中竟然抢先生下那本该属于自己的皇长子,对此怀恨在心。但既然自己当年,已经借刀除了这枚眼中钉,而且那靖儿又自出生之日起,就养在自己身边,对自己这个母妃,言听计从,孝顺有加。今日听闻能够团聚,自是窃喜不已。毕竟,在这寂寥的深宫之中,斗了这么多年,对自己而言,胜败早已差不多有了定局!既然已经无望,那,倒不如,落得个置身事外,以颐养天年。
正巧前来汇报今夜晚上,皇陵中可能会有动静的南宫瑞,瞧着那转眼消失在前方回廊拐角处,难得一见的皇后娘娘沈氏,扶着两个姑姑的手渐渐离去的背影,倒是心下好奇,不禁多看了两眼,这才让人通报后,进了那御书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