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乱菊已经走了吗?”
“妾身的茶和羊羹呢?”
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不知晓的样子回到冬狮郎的的办公室里。冬月故作错愕的看了看四周,接着又凝视着站在窗前的冬狮郎。
冬月不知道的是一双没有人看得到的眼睛同样正从虚空中凝视着自己。
——黑猫奇奇,本名为绮丽儿的恶魔正盯着自己的协力者。
以袖掩口,冬月道:“冬狮郎,发生了什么事吗?你的脸色很差哦。”
冬月的话让冬狮郎肩头一震,随之更为抑郁的表情浮上了他年轻的脸孔。
“……”
“这个是……数码相机对吧?”
也不管冬狮郎的反应如何,像是不曾去注意冬狮郎表情变化的冬月继续自说自话。末了还拿起乱菊放在办公桌上的数码相机笑道:“真是奇怪,明明应该是第一次看到这种造型的东西,妾身却记得这种东西的名字和这种东西的用法呢。”
冬月没有说谎,这个型号的数码相机她确实是第一次见到。不过这句对旁人来说充满了误导性的话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实话。
(这个女人在干什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奇奇想着,眯细了眼睛。
“呐,冬狮郎,”随手打开数码相机,冬月状似无意的说着:“乱菊把数码相机放这儿是为什么?”
『雏森想说的话我都已经帮她录下来了!队长,你还是好好听听雏森想说些什么再决定还要不要孩子气的钻牛角尖吧!』
乱菊嗔怒的声音再一次回响在冬狮郎的耳边。
“啊,难道她是忘了拿走吗?那正好~~我们快点把刚才被拍到的照片删掉吧!”
冬月笑着按下了数码相机上的三角键。
“嗯、嗯……小白、不,日番谷君,好久不见——”
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雏森——
几千万个声音同时在冬狮郎的脑海里炸裂,然后随着那个被数码相机播放出来的声音,这几千万个声音在一瞬间变成了同一个词。
雏森……桃。
单纯又明亮的笑容,花朵一般娇柔的脸庞,那是自己如此追寻、如此渴望、如此遥不可及又如此恐惧碰触的容颜。
少年行走于冰层之上。因为知道自己脚下的冰层越来越薄,薄到已经无法承受自己的体重,因而少年在薄薄的冰层之上停下了脚步。
少年知道如果自己脚下的这层冰碎裂了,自己将永远地沉入冰海之中,连带着想要保护的人一起万劫不复。
——恐惧。
不仅是少年自己,少年周围的人也知道少年小心翼翼的维持着这易碎的平衡。
然而,少年身边的人却不断的催促着少年快点迈出脚步;即使他们知道少年有可能下一秒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也知道少年不想再伤害自己最重要的人。
少年心底有个声音在喊叫着:为什么你们不肯照我所希望的那样做呢?
——焦躁。
“冬狮郎。”
有人在少年身后推了他一把,强迫少年迈出了他不愿意迈出的那一步。
——猜疑愤怒悲哀彷徨憎恨不知所措。
“你在做什么——?!”
神经或者是理智什么的东西断了线,等冬狮郎回过神来的时候,冬月已被他推得撞在墙壁之上。因为反作用力的关系,冬月很快向前倒在了地上。
冬月手中的数码相机落在了地上,脆响声中,雏森桃那甜美温润的声音还在继续。
“……小白、我想见你……”
“很想见你,所以——”
啪嚓——!
冬狮郎一脚踩碎了顽强的数码相机。这下子办公室里终于重归寂静。
“冬……狮郎……?”
冬月睁大了眼睛。在那一瞬间,充满了恐惧的眸子中冬狮郎看见了狰狞而扭曲的自己。
“我……”
如果说在面对恨之入骨的蓝染时,因为蓝染的挑衅而丧失理智是无法避免的,那么刚才的日番谷冬狮郎一瞬间的理智丧失算是什么呢?
——那仅仅是在用暴力伤害一个柔弱的女子。
“我、究竟、做了什么——”
哪怕是面对蓝染的挑拨,冬狮郎也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然而……
“不对,我不想这么做的……”
日番谷冬狮郎最怕的便是伤害雏森桃。
“我不去看桃是怕我会再一次连累她……”
蓝染利用的不是别人、而是桃不仅是因为她憧憬着蓝染,并为了憧憬的蓝染拼命努力到能坐上副队长之座。更是因为蓝染知道雏森桃是日番谷冬狮郎最大的弱点,是一枚可以牵制住不少人的好棋子。
越爱一个人,越想守护一个人,就越是会将那个人逼向死亡的深渊。
那是不是不爱就好了呢?是不是舍弃想要守护那个人的心就好了呢?
“我不想再看着她受伤……!”
冬狮郎无法看着桃像阳光下的冰雪那样消融、消失。也无法忍受自己重视的其他人被利用、被伤害,在痛苦中挣扎。
“我明明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可是,一次、两次、三次……每次都会有人因为自己丧失理智而受到伤害。
冬月,这个名字里有一个字和自己相同的女孩,对自己说喜欢的女孩,现在她的眸子里只有恐惧。
“我不想再伤害到谁……!”
桃,一百三十年的人生里自己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幸福,可偏偏屡次伤害她的人正是自己。
“我……!!”
双手从指尖无法抑止的颤抖,冬狮郎祖母绿的眸子中倒映出自己的双手。那双手上现在似乎还沾有温热黏腻的血液。
顺着刀柄,蜿蜒了冬狮郎一手的——桃的血液。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行了!心灵的缝隙在扩大!)
能够检测到驱魂力量的奇奇能够清楚的看到驱魂正兴奋的往冬狮郎心灵深处的缝隙里钻去。被驱魂撕扯着的心灵裂开成支离破碎的怪异形状,心灵的能量则与三次元普通人投注于冬狮郎身上的爱憎不断被驱魂吸收。
奇奇咬牙,有些怨恨自己为什么轻易的就相信了冬月。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不要说是抓到驱魂了,就连弥合心灵的缝隙都是不可能的。
(实在不行,就只好——)
没有想到第一次任务就要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奇奇多少有些不甘。
啪——!!
一声脆响让奇奇难以置信的睁大了眼睛。
是倒在地上的冬月艰难的爬起,接着抓住冬狮郎的衣领给了这个少年一个用尽全力的耳光。
“‘我’‘我’‘我’的烦死人了!!结果你满脑子装的就只有你自己嘛!!”
强迫比自己矮上一些的冬狮郎看向自己,冬月将脸凑到了冬狮郎的面前。
“你、”脸上火辣辣的刺痛瞬间让冬狮郎找回了自己的理智,也令冬狮郎扭过了头,“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妾身是不知道你和那个女孩之间发生了什么!不过妾身知道你从来没有为那个女孩考虑过!!”
“你刚才哪一句话的主语不是‘我’?!少说你是为了谁为了不伤害谁才做出什么决定的这种漂亮话了!!你只是懦弱而已!懦弱的只能考虑自己而已!日番谷冬狮郎!!”
“……!”
“你怕因为自己的懦弱而让那女孩受伤、让周围的人受伤!但你更怕因你受伤的他们离开你!让你变成孤独的一个人!!”
身为护庭十三队的队长,冬狮郎当然受过不少伤。但被人用尽全力的抽上一耳光这还是第一次。
但比起冬月那一耳光来,冬月的怒斥更加的让冬狮郎感到疼痛。
那是宛如被人用巨锤砸在肚子上、心上一般的钝痛。
“笨蛋冬狮郎!!”
抓着冬狮郎衣领的手在不知不觉之间环上了冬狮郎的脖子,有细碎的晶莹从冬月的眼角滑落。冬月的声音一缓,随之带上了哭音。
“……真正为周围的人考虑的话,就多听听大家的声音啊!”
『日番谷队长。』
『呀,冬狮郎君。』
京乐和浮竹。
『队长!』
『小白!』
乱菊和桃。
“妾身和大家才不会因为区区一点小伤就讨厌冬狮郎呢……!!”
视野歪斜了下去,任由着冬月把自己推倒在地,冬狮郎睁着祖母绿的眸子,凝视着压在自己身上泪流不止的冬月。
“……”
(啊……)
是吗?是这样吗?一直以来是自己忽略了周围的人所发出的声音。
“身体受伤才不是什么可怕的事!”
“但是、但是冬狮郎疏远妾身的话……!!”
气势汹汹的对冬狮郎又打又骂的千金大小姐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打从心底害怕失去的弱女子。
(我害怕的究竟是什么呢?)
是连累了周围的人?
是害得周围的人受伤?
还是害怕自己又像无法控制好力量的幼年时一样失去所有重视的人?
一只手抚上了冬月的脸颊。
“不要哭了。”
夕阳之中,冬狮郎弯起了嘴角,朝着冬月露出了一个笑容。
“冬、冬狮郎……”见到冬狮郎的笑容,冬月却是哭的更大声了:“冬狮郎你这个大笨蛋!!”
“嗯,对不起。”
把冬月的头按进自己的肩窝里,冬狮郎闭上了眼睛。
(我忘记了。)
周围的人都很坚强。远比自己这个孩子心性的人要坚强得多的他们才不需要自己多余的担心。
“害怕自己连累别人就拼命变强到不会连累别人嘛!”
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夹杂着抽泣的声音闷闷地响起。
“嗯,对不起。”
“要是怕周围的人受伤,就强大到能够保护他们想受伤都难嘛!”
“嗯,对不起。”
“要是有人想要离开你,那就追上去把她带回来嘛!”
“……嗯,”
(对,我周围的可是一群……)
“对不起。”
(伤痕累累也无所畏惧的人啊。)
心头一轻,冬狮郎只觉得有一根让自己心脏疼痛不已的刺被拔了出来。
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逆转性的一幕,但潜藏在冬狮郎心灵缝隙中的驱魂确确实实惨叫着被排除到了冬狮郎逐渐弥合的心灵缝隙之外。
“拘留瓶。”
纯黑的猫儿从虚空中一跃而出,站立于十番队队长办公室正上方的天空之中,奇奇的猫爪肉垫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透明玻璃瓶。
“冬狮郎,”
大风刮过,办公室周围的树木一片簌簌的响动。
“……什么?”
冬月抬头,微笑。
“要好好对那女孩道歉哦。”
“嗯。”
“还要好好的对大家道歉。”
“嗯。”
“冬狮郎,”
“嗯?”
“我喜欢你。”
柔软的双唇轻轻地覆上了冬狮郎的唇。大睁着双眼的冬狮郎那祖母绿的眼眸中是冬月放大在自己面前的脸。
咻——
最后一点烟雾状的东西从冬狮郎的身体里溜了出来。
奇奇手中的玻璃瓶的瓶口朝着正下方的办公室对准,像是同时有几百台吸尘器功率全开的朝着穿过十番队队长办公室屋顶、试图逃逸的驱魂吸去。
装入了驱魂的玻璃瓶被盖上盖子后变得只有人类手掌的大小。抱着这个不大的玻璃瓶,奇奇凝视着正下方、有着冬月和冬狮郎所在的十番队队长办公室。
“驱魂拘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