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以前，依楚亦然这般欢脱的性子，遇到好奇的事儿定是要冲在第一位的。
可这会儿，他倒是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
叶瑾初只飞快地瞥过他一眼，没说什么，幽着一双眸子往声音所发出的方向慢慢靠了过去。
楚亦然大抵也知道自己的表现怂了些，他摸了摸鼻头缓了缓尴尬，也赶忙跟了上去。
二人一并往一处灌木丛接近。
先是看到一截沾着泥土灰尘的半湿裙角。
估摸着想挽回方才自己被吓到的那个不堪局面，楚亦然越过叶瑾初直接上了前，又在裙角跟前站了定。本是想蹲下来看看情况，谁知一只惨白惨白的手忽地从灌木丛中伸了出来，直接抓住了楚亦然的脚踝。
“救我……”
声音很是嘶哑。
楚亦然生生又被吓了一遭，脑袋瓜一片空白之际，还动作灵敏地把抓在他脚上的东西给甩了出去。
后知后觉地惊叫了一声。
回头则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蹿回叶瑾初的身后，双手搭在他的后背埋着脸不敢抬头看，“叶兄，有鬼，有鬼啊！”
楚亦然这么一个浪荡公子，外表看着十足奔放，却是信鬼神的。
素日里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就是怕鬼。
如今一只苍白得吓人的手毫无预警地在他跟前晃，生生要把他的三魂七魄吓丢一半。
他把双眸闭得紧紧的。
俨然不知被他当成支柱的人儿这会儿很是利索上了前去。
叶瑾初自然不信什么鬼怪。
方才楚亦然的那一挣一逃，倒是把女子原本还掩在灌木丛里的一半身躯给拉扯了出来，此刻就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
头发凌乱，衣裳如裙角那般半湿着，皱巴巴地贴在身上；浑身脏兮兮的，仿若经受了什么大磨难一般。
那人喘息得厉害，大抵是意识到有人站在跟前看她，她费劲地抬起头，重复道：“救我，我快要冻死了……”
叶瑾初没说话。
却是消无声息地转过身去看楚亦然。
那厢，楚亦然已经躲在了一棵大树后，勉勉强强保持了镇定；见叶瑾初在看他，他轻咳了一声以掩饰心里头的恐惧，说话声都是颤的，“叶兄，她……她到底是人是鬼？”
叶瑾初答他，“自然是人。”
一回头就见楚亦然一脸纠结地朝地上趴着的女子望了望，最终猛地一拍扇子，迫着自己便要从大树后现身。
叶瑾初二话不说阻了他，“你别过来了。”
回头则是看了看被冻得仿若马上就要晕过去的女子，他掂了掂自己身上的貂毛披风，实在舍不得盖在她身上，转而往楚亦然走了过去。
“看你这模样，大抵是怕鬼的，我不让你过去面对她着实是为你好。”叶瑾初朝他凑近了一些，说得像模像样忧心忡忡的，“这位姑娘本就长得丑，再加上之前可能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整张脸泡得肿胀不说，妆都花了还皱巴巴的惨白得很，当真是有些可怖。你今日若是看到了她的样子，夜里定是要做噩梦的。”
楚亦然惊得都要吓出一身冷汗，他地吞了一口口水，“真的？”
目光下意识地往那姑娘所在的地方瞥，瞥到一半又急匆匆地收了回来，生怕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回头则是握了握叶瑾初的肩头，十分感动，“叶兄，谢谢你这般照顾我。”
叶瑾初摆了摆手，“小事，不必往心里去。”眼神儿却是往他身上瞥了瞥，正正经经地挑了下他的大花披风，“但是做做样子还是有必要的，你把你的这件脱下来给她御寒吧。”
楚亦然像是刚刚想到这一点，赶忙把身上披着的价值不菲的厚实披风给褪了下，直接交到了叶瑾初的手里，下一刻又眼巴巴地看着他，“那如今我们怎么办？”
素日里一向灵活的人儿，这会儿被吓得六神无主。
叶瑾初的臂弯里揽着披风，回头则是冷静地吩咐他，“你到入园处那边找几个没事做的丫鬟或婆子进来救人，记得动静要小，切不可引起不必要的惊慌。”
楚亦然点头如啄米，大抵是因为主心骨还在，他的脑子似乎清明了一些。花袍子将将一甩便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刚跑出几步却又生了疑问，硬生生折了回来。
“不是，叶兄，既然要喊人过来救她，为何非要到园口处请人？这会儿不是越近越好吗？如此一来，她方才得到最快的救援。”
“话不是这般说的。”叶瑾初神秘莫测地摇了摇手指，“你也知道离这里最近的就是琴园，你若是往那边去喊人，没一会功夫所有人便都知道有人需要搭救；而众人又不知道真实情况是如何，以为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这人心惶惶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腊梅节怕是要大乱的。”
楚亦然恍然大悟，“还是叶兄想得周到。”
将将说完话，他便晃着扎眼的大花袍子跑了。
叶瑾初在原地目送着他走远，直至消失不见了，才回到了灌木丛边上的女子身边。
他蹲下身来，半眯着眼轻声问：“你是顾三姑娘身边的丫鬟？”
那人原本虚弱得用手撑在地上都觉得费劲，如今听得这句话，即刻就双眸大亮。
她拼命地点着头，“我是我是。”答完又拿充满希冀的眼神看他，“这位公子认得我？”
叶瑾初抿了下唇，只默默地把方才从楚亦然身上讨来的披风裹在了她的身上……着实也是在思索他要如何作答为好。
他之所以遣开楚亦然，便是因为他认出了跟前的这人是顾三姑娘身边的丫鬟之一。
而以楚亦然方才在路上的时候一眼便认出顾四姑娘的丫鬟来看，他八成对临安城里比较有名的姑娘家都下了点功夫用于了解。既然能记住顾四姑娘丫鬟的长相，自然也能辨出顾三姑娘的这位丫鬟来。
如此一来，以他那花花公子的本性，定张罗着嘘寒问暖或者直接把人送到顾三姑娘的手上，以此来博得美人的好感。
他自然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
毕竟，这当口撞上来个顾三姑娘的人着实是不容易的事，而他若是没记错，上次陪着顾三姑娘“遇劫”的事件中，跟前的这丫鬟也在场，必是贴身丫鬟无疑了。
而既然是贴身丫鬟，自然是受顾三姑娘器重的，想来今日在腊梅节上关乎顾三姑娘的种种计谋，这丫鬟知道得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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