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烛映照,软塌上女子一袭浅碧色的轻纱披身,双眸一转不转的看着手中的书卷,但是整整一盏茶的功夫也不见那书卷被翻动一页,显然是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时辰不早了,可要歇息?”
竹儿将床铺好了后转身看向那软塌上的人,开口问道。
经此一问,步云卿似恍然回过神来,张了张口似有什么想要问,但不知为何到最后却突然改了口,淡淡的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
言罢,起身走到桌案前将手中的书卷在看到的地方折了一下做了个记号,然后阖好放在桌案上。
待竹儿服侍着她准备就寝的时候突然响起一声“嘭”的巨响,步云卿心下一震,转身看了过去。
“夫人。”
“瑾天,这是怎么一回事?”步云卿看着几乎将这个身子倚靠在杨谨天身上的人,微蹙着柳叶眉问道。
这一副烂醉如泥的模样,到底是喝了多少酒……
杨谨天看了一眼身旁已经神志不清的人,无奈的摇了摇头。
“今儿个属下原本是陪着二爷前往郊外琏字营的安营地的,但是后来不知怎的二爷便和营中的弟兄喝了起来,属下见着难得一聚便也就没有说什么,可是谁想二爷是成心想要大醉一场,递过来的酒来者不拒。”
在他印象当中二爷虽素有千杯不醉,但平日里除了特殊的应酬场合却是极少饮酒,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二爷如此放纵,而且竟然出乎意料的醉成这个样子。其实他心里面很清楚,二爷这般无非是因为眼前这位主子心里面憋了一肚子的气,舍不得冲眼前这位主子发,那便只能糟蹋自己的身子了。
“竹儿,去打盆热水过来。”步云卿看着那即便是在沉醉不醒的状态后也仍旧剑眉拧作一团的人,似无声轻叹了一声,最后转身朝着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另外,再顺道煮碗醒酒汤。”
临了,似想到了什么,看着已经走到房门口的人补充了一句。
待同杨谨天一起将人轻轻的放在床上后,步云卿起身将被褥的边角掖好,这才转而看向仍旧站在一旁的人,言道:“瑾天,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歇息吧,爷这里,我会好生照顾的。”
眼前回想起二爷不停的给自己灌酒的场景,杨谨天想了想终究还是幽幽开了口。
“如此,那边有劳夫人好好,照顾二爷了。”
在说到好好照顾二爷这六个字的时候杨谨天明显的加重了几分语气,步云卿是聪明人,自然明白他这六个字所代表的更深一层的意思。
杨谨天看着沉默不言的人,终是在心里面叹了一声然后转身离去。
“小姐,水来了。”
“放那边好了,你也下去休息吧。”
“可是小姐,你一个人行吗?”竹儿看了看,似有些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步云卿放下手中的工作,回首朝着她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能行。
将搁在一旁的汗巾打湿后然后转身折回床旁边,细心的擦着那冒出来的细汗。
“卿儿……”
“……”
步云卿看着突然呓语的人,手中的动作赫然停在了那里。
“娘亲,不要离开孩儿,不要。”
不要离开他,他不想独自一个人守着这一份孤寂。
“爷,醒醒。”
步云卿看着双手在半空中不停地摇晃着似想要抓住什么的人,试着轻唤了一声,但是却丝毫没有效果。
无奈,她只好伸出握住了那双胡乱晃动的双手,这才有所消停了些,但是下一刻双手却突然被反手一握,那力道极大,握的她的手有些生疼。
挣脱不了,唯有无奈苦笑。
不过好在这种姿势维持的并不算太久,那握着自己手的力道渐渐的松了不少。
“夫人。”楚琏澈微微睁着双迷离的双眸看着头顶上的人,但就在步云卿开口想要应声的时候他却微微的摇了摇头,有些自嘲的自语了一句,“我又在做梦了,要不然怎么会觉得看见夫人了呢?”
这一句,钝钝的敲击着步云卿的心。
自从念儿那件事后她心里面因为一直有些气恼便没有和这个男人说过话了,起先他倒是还会回房歇息,然而最后闹得僵了他便干脆搬去书房睡了,也只有每日晚上的时候会过来一趟却从不进来,但,她知道,他就在外面,一个人默默的待上好一阵子才无声离去。
“爷喝多了,妾身去将醒酒汤端过来。”
熟悉的声音,轻缓的语调,真实的容颜……
楚琏澈这才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都不是幻觉,都是真实,而待意识到这些的时候那抹身影已经端着醒酒汤重新折回到床旁边。
“夫人。”
许是因为醉酒的缘故,楚琏澈此刻的神识还有些迷茫,看着端着汤勺递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愣了愣,良久后才渐渐的反应过来,缓缓起身将嘴凑了过去。
整碗醒酒汤喝完的过程中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多说一句。
眼见着一碗醒酒汤终于见底后步云卿方取过一旁的丝帕帮他擦拭了一下嘴角,然后准备起身将空碗放回桌上,但是才刚稍微动了那么一下,右手腕却被一只大手牢牢地扣住了,于是不由得回首看了过去,静默不语。
“夫人还在生气?”
楚琏澈一动不动的凝视着眼前的容颜,低沉的出了声。
“……”
生气吗?步云卿在心里面反问了一句自己,或许有,又或许没有吧!这些日子下来她已经不知道自己心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为什么?你还在气我当日作出的决定是不是?难道在你的心里面我还比不上一个念儿是不是?”楚琏澈看着静默不语的人,只觉得连日来被自己压抑的怒意在醉酒的情况下终于寻了一个突破口一下子全部爆发了出来,“怎么,无话可说了?还是被我言中了,那念儿真真比我来的重要,就因为她是夏侯鹰的人,就因为你对夏侯奕存了情,是不是?”
闻言,步云卿表情一震,似是不敢相信这么一番伤人的质问是出于眼前这人之口。
“楚琏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如果,眼前的人点头的话,那……想到这里步云卿心里面一顿,无奈苦笑,纵然眼前的人点头了自己又能怎样?与他争执,以现在这样的状况来说只不过是更加加剧彼此之间的矛盾罢了。
“爷累了,歇息吧。”说罢,步云卿试着将自己的手挣脱开,但是奈何那握着自己的右手腕的力道不减反增。习武之人的力道原本就不同于常人,更何况眼前这位爷现在还在气头上,压根就不知节制。
“楚琏澈,你抓疼我了。”
步云卿垂首望了一眼那青筋迸出紧握着自己的手腕,然后抬头转向双目阴鸷紧紧地盯着自己的人,秀眉微蹙,忍不住的抱怨了一句。不然,她真的不敢相信照这样下去自己这条手腕会不会废掉。
然而,楚琏澈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反应,下一刻,在步云卿震惊、错愕的眼神下右手一挥,只见那只空碗便砰然摔落在地,发出一道极其刺耳的声音。
步云卿看着那碎落一地的白瓷碗片,终是忍不下去了,用力一甩,怒吼道:“楚琏澈,你到底想怎样?”
因着她这气急的一甩右手狠狠的撞到了床柱上,手背上传来一阵阵钻心的痛楚,瞬间红了一大片,但是此刻的她却全然顾不上这些。
“你是堂堂的侯爷,身份尊贵,所以从来不会去考虑他人的感受,即便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摆放在你的面前,只要你愿意,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摧毁掉,可是,你知不知道,那是人命啊,是活生生的人命,你有什么资格说要取走就取走?”
纵然是有再大的逼不得已,那又如何?难道说就只有依靠取人性命这一种方法才能解决吗?
“我不懂得考虑他人的感受?呵呵。”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楚琏澈突然兀自低低的笑了出来,良久后目光灼灼的看向面前的人,“步云卿,我只想问你,你是不是都没有心的?”
原来至今为止自己所为之付出的一切到最后换来的却是她这么一个结论,他真是傻的单纯,傻的可怜。
“你走吧。”
突然道出来的一句话让步云卿心里面一怔,“你,刚才说什么?”
“既然在你眼中我楚琏澈是个自私自利,肆意妄为的人,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良久后,迟迟听不到动静,楚琏澈不由得望了过去,“怎么,还愣着做什么?不走?既然你不走那我走好了。”
说罢,楚琏澈动作粗鲁的将身上的被褥一掀,然后径直下了床,甚至是连鞋都未穿便朝着房门口的方向走去。
步云卿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那已经踏出几步的人,终于幽幽的开了口。
“楚琏澈,你,不要我了吗?”
闻言,那毅然踏步朝着前面走去的高大身影突然顿了下,半晌后,就在步云卿以为那抹墨影不会回答的时候,一道冰冷彻骨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步云卿,不会我不要你,是你先不要的我。”
话落,步云卿失神的看着那抹身影终究是从自己的视线内消失,整个人瞬间感觉一阵天崩地塌,瘫倒在床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