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啧啧……”首领哂笑,“你可真骄傲。”
“为什么不呢?如果我就要死了。如果我不会死,那我更要骄傲了。”少年咧嘴而笑。
“看来是冥顽不灵了。”首领不无惋惜地叹道。
“从一开始就是。只是你们心怀侥幸,以为可以说服我。而我却不会。”
“你确实不应该心存侥幸。只是不知道你有没有为你的家人,为你的家族考虑过?南宫俊,你这么骄傲,你姑姑南宫玉知道吗?”也许是演技真的太好了,首领一脸的担忧,仿佛语重心长的长辈对晚辈的谆谆劝慰。
南宫俊脸色途变。他不意外自己的身份暴露,脸可以易容,独门法术却做不了假,但他确实没有为家人和家族想过太多。
他是偷跑出家门在外历练的,没想到正赶上尸疫爆发。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开始的时候他被吓住了,满脑子要回家的念想。渐渐地,他开始有些满足于守护者的身份了,他千辛万苦离家出走不就是为了历练吗。再说家人那边有姑姑南宫玉照看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现在,问题摆到面前了。他虽然是个愣头青,虽然不相信家族会在此次事件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可他心里一点也不踏实。他不笨。相反地,他非常聪明,天赋高的吓人。否则也不会筑基期就拥有如此强大的实力,否则也不会如此骄傲,眼中只有墨云天铁矢之流。
他知道修士为何要屠杀尸疫感染者,也知道大家族的思维模式,同样也明白大家族在此次事件中的利益所在。即便没有这些,他也知道眼前这些家伙是些什么人,南宫家根本没有实力与孔门儒家叫板,他这个旁系庶出也根本没有与孔善仁角力的资格。
以卵击石,这就是他目前行为的最形象比喻。以卵击石,要么破灭自己,要么激怒对方。哪一种对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想清楚了?想清楚了就退下吧。赶快回家去看看,看看你们南宫家这会儿在干什么。再问问你姑姑,让她告诉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首领微笑道。
“我…我……”南宫俊僵住了,心神大乱。各种念头和理由纷至沓来:我根本不认识他们,这么做真的值吗?比起我的家人,我的家族?就算挡得了一时,也终究于事无补,他们绝大多数都感染了尸疫;也许即便没有我出手,也会有别人来救他们……
“卑鄙!”南宫俊突然大叫。因为就在他失神的瞬间,偷袭的飞剑从斜后方射来,眼看便要贯穿后心。
南宫俊惊怒之下挥剑格挡,却不料此时已是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对方根本没想过要放过他,言语刺探只是为了让他露出破绽。之前他一直以游斗之法避免自己不会遭到围攻,而现在,他已经身陷重重包围之中。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身外密不透风的飞剑流矢呢。
一个不查,南宫俊肋下中剑。侵入体内的法力和神念立刻对他产生致命的干扰,使得他原本即将成功突破的努力付之一炬。尔后又有数道化灵飞矢射来,转瞬间将其伤的只剩下一口残气。
“哇!”他被伤到脏腑,不过吐血跟这关系似乎不大。他只是想清空口腔,好能让自己清清楚楚地喊话:“为什么不杀了我!”
“为什么要杀你?”首领笑着反问,“报仇吗?就算要报仇,也不该是我们,让你活着等要找你报仇的人不是正应该吗?如果是因为你让我们面子上过不去,那也应该让你活着。不然怎么折辱你,怎么让你看到你的拼命努力是多么毫无意义?所以,你看,无论如何,你都应该活着。”
“噗!”这回血是喷出来的。看他睚眦欲裂的样子,显然是恨急了。很快又颓废下来。有什么用呢?他败了。谁让他那么蠢、那么幼稚呢?亏他还自比铁矢、智玄、墨云天,人家会像他这般蠢萌吗?
“开个玩笑,别当真。晚点会把你交还给南宫玉的,只要南宫家给我们牺牲的三个战友一个交代就行了。毕竟,咱们的事业是正义的。”首领依旧笑着,看他心情并不像是陷在对战友的怀念之中的样子。也许是事情还没办完吧。
“好了,办正事重要。继续。”首领又淡淡地发出命令。
旁边的修士默默领命,空中的飞剑流矢群霎时杀向面目绝望的民众。
人群竟然是如此的寂静,没有惨嚎呐喊,没有盲目奔逃,甚至没有一个人挪动身子。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利刃向自己飞来,如同待宰的沉默羔羊。
就在此时,天外忽然响起龙吟一般的恢弘啸音,然后是凌绝天地的诗言:
“精睛火眼天不覆,
无双道骨地狱伫,
意真无惧人心诡,
诸天神佛我灭度。”
这边诸人虽不知来者是谁,但看这势头便已知来者不善。但知道是一码事,能做出有效反应则是另一码事,关键还要看反应是不是来得及。
诸人均觉心头一突,本能地想要撤回武器。但已经晚了,一杆大枪如龙蛇一般电闪而过,漫天法宝神通顿时如尘埃一般簌簌跌落。
“噗!”诸人藏于法宝神通中的心魂顿时受损,忍不住喷吐鲜血。但这并非是真正令他们失控的原因,真正令他们失控的是眼前出现的这个人。
俾睨天下,霸道无双。昊王手持帝龙枪如一尊杀神凛然而立。这一瞬万籁俱寂,天地为之禁声。
屠夫首领心知不妙,身子下意识地后倾,口头上却不敢显出半分怯懦:“昊王,你救得了他们一时,也救不了他们一世。”
铁矢嘿笑一声,大喇喇道:“老子鼠目寸光,就能瞅着眼么前儿这点不顺眼,管不了什么一时一世。”
屠夫首领面上一窒,又只得硬着头皮道:“我们敌不过你,但并不意味着你就是对的。你一定会后悔的!咱们走!”
说罢便转身便走。看他急切如惊弓之鸟的样子,哪像是撤退,倒更贴近逃窜一般。
只是没想到才跨出几部就有人挡在了撤退的路上——另一个铁矢。
“后不后悔的以后再说,现在的问题是面子。面子懂吧?老子的话不能当屁放了。你们动了手,还杀了人。还想走?”铁矢冷笑。他可不是南宫俊这种雏儿,怎会看不出这帮家伙只是事败了想逃而已。
说罢便抄起帝龙枪刺了出去。
杀手们这边顿时一惊,仓促间只得硬着头皮抵挡。却哪料帝龙枪霸道无匹,又兼狠辣迅猛,只两三合功夫便毙掉绝大部分屠杀者。
也是靠着这么点时间,屠杀者首领终于有机会说出话来:“昊王难道不知我等乃是孔门家臣?难道要与儒门为敌吗?”
听了这话,铁矢还真罢下手来。只是答案并非如其所想,铁矢狡黠一笑:“可不就是嘛,不然干嘛等你把这话说完?”
屠杀者首领猛然醒悟,心道糟糕:他这等于是给了铁矢对孔家兴师问罪的由头。
可那又怎样呢?他从一开头就没顾上,也顾不了那么多。
人命多贱啊,别人的命怎么有他自己的命金贵?就算孔善仁是他的主公,那又怎么样?说是给人卖命,可根里面还不是为了自己?
只不过在铁矢那里并没什么区别。又是一枪刺出,屠杀者首领终于服诛。铁矢并不需要实际性的证据。何况单凭一句话也算不上什么有用的证据。
杀掉了所有屠杀者,两个铁矢走到一起,合成一个。四下看看,见到人群外围横七倒八的数十具尸体。他还是来晚了。
然而人生本就如此,没有所谓的完美,你只能把握你自己。
“呜呜呜呜……”哭声响起,很快便像瘟疫一般扩散开来。死亡的恐怖散去,人群终于能从沉默的泥沼中钻出来。只是还不能感受到喜悦的氛味,心中依旧残余着命如草芥的恐惧和自怨自艾。那些哭的最悲怆的、最充满诅咒的,他们失去了亲人、爱人、挚友。
“没有正义。”铁矢有感而发,仰天轻叹。
绝大多数人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听见的人也不明所以。人群渐渐跪了下来,有人引头感谢:“多谢昊王救命之恩。”其他人立刻出声附和。不那么整齐,却让铁矢感到一股真实而强大的力量。
这不光是感激,还有期待。
铁矢微微摇头,“不要对王者有太多期待,他们只关心权力。无论他们心底到底怎么想,更无所谓他们曾抱着怎样的初衷。”
“可你不是。”有人发出疑惑的声音。
“那是因为我并不是真正的王者。我也不想成为王者。”铁矢如此说,骄傲与疲惫同时从心中划过。
想了想,他还是应该给他们一个方向的。这不是他的责任,但他还是想这样做,“如果非要选择,你们应该相信佛子,相信爱。或者,相信你们自己。就像那些人常说的,我救的了你们一时,也管不了你们一世。也不要下跪。高尚的人不需要高高在上,想要高高在上的人也顾不上在意王座下的尸骨。”
稀稀落落地有人起身,有人则依旧跪着。他们错愕地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还企图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不忍和怜悯。
绝大部分人都是有判断能力的。他们知道铁矢说的话发在肺腑,而且很有可能是对的。可是却不愿意相信。他们想要的不是发自肺腑的忠告,而是牢固安全的依靠。希望再一次破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