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星罡躬身相询,姿态谦恭以极。关心答案的却不止他一人,人们的眼睛都灼灼地盯向整起事件的核心人物。
墨云天依旧冷冷的,仿佛得罪他的是袁星罡一样,“将廉贞子逐出道统,我原谅道门的失察,将之视为廉贞子的私人行为,只追杀他一个人;或者昆仑山与我之间的友谊就此决裂,以后遇到纠纷,咱们便是敌人。因为除此之外的任何补救措施对我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我只能将之视为道门的整体意志。”
“这……”袁星罡完全没料到这样的情况,他怎么也想不到墨云天的反应会这么激烈。而墨云天给出的两个选择都是那样的不近人情。
“殿下这样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些?”巨阙子皱眉道。在他看来,千云洞十年禁闭已经是很重的惩罚了。尤其是:“明火火只是中了毒,阿贵先生我们也会尽快给你找回来。虽然都受了些苦,但这都不是实质性的损失。我们也会尽量做出补偿……”
“实质性的损失?”墨云天打断了巨阙子的话,他仿佛有些愕然,又好似咄咄逼人。其实他只是感到愤怒,全身像火烧一样,他不能放纵自己尽情地释放它们,只能在情绪和语言上略作发泄。
“如果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请殿下直言。如果属实,我们愿意做出适当的赔偿。”巨阙子言辞铿锵,他尊重墨云天,但却绝无法接受所谓“整体意志”的说法。他也坚信门中没有算计墨云天的意思,即便了然真人的死与墨云天本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实质性的损失?”墨云天再次重复这句话,含义却有了根本上的不同。他抱着明火火站了起来,冷冷地看着巨阙子,并用余光扫视在场的所有人,“墨云天不是弱者。”
这像是一个宣言,但前后之间却缺乏明确的关联性。巨阙子很是困惑,也同时感受到墨云天的愤怒。他本意是想息事宁人,也只好辩解道:“巨阙没有这个意思,我想殿下是误解了。”
“不,你的意思很明确。”墨云天很肯定,也很认真,“弱者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权益,所以只可以关心自己是否受到了实质性的损失。阿贵老师是弱者,明火火也算是弱者,但墨云天不是弱者。所以墨云天绝不接受要挟,尤其是以明火火作为人质的要挟。即使是绑架未遂,但只要有这种意图,并付诸了行动,那他就一定要死。墨云天今天没有挑战整个昆仑山的实力,但不代表以后没有。总有一天,他会死在我的手上。没有人可以逼墨云天妥协,也没有人可以改变。”
“这就是墨云天。”铁矢喃喃道。他曾经问过墨云天,如果墨云天遇到要挟会怎么做,当时没有得到答案。现在他终于知道了。面对要挟,他做出了微小的让步。墨云天绝不接受要挟,也绝不让步。也许目前的状况并没有铁矢当初遇到的那么紧迫,但他凭直觉相信,即使是同他一样的遭遇摆在墨云天面前,墨云天也不会妥协。这就是墨云天。
“这就是殿下的本心吗?”巨阙子寒着脸问道。虽然廉贞子确实犯了错,但终究没有酿成祸事,作为同门师兄弟以及屡次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他绝不能眼看着其被墨云天杀死。即使那还只是一种威胁。
“是!”墨云天的回答坚定而又决绝。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却不能不在乎明火火和智玄。在他的心目中有一条线,绝不允许任何人跨过,即使只是脚尖碰到它,也必须面对他无情的怒火。
“对鬼山也是如此?”既然话已经挑明,巨阙子觉得大家已经没有必要再拐弯抹角了。墨云天不接受他们的交代,但墨云天也要对鬼山杀死了然真人的事件作出交代。这是两码事。
“你的理解能力太差,所以你们最好选一个理解能力强的人跟我谈,而不是这样车轮战似得盘问。墨云天不再接受盘问。”巨阙子总是曲解他的意思,答所非问、对牛弹琴。他并不觉得厌烦,只是不想翻来覆去地解释一些原本不该产生歧义、也没有意义的问题。
巨阙子脸皮微烫,诧诧然退了开去。
袁星罡略微挪动步子走到了巨阙子刚刚所站的地方,“还是让贪狼向殿下请教吧。”
墨云天没有表示同意还是不同意,直接做出解答:“我没有让鬼山杀了然真人。事实上,我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袁星罡点点头,客气道:“贪狼相信殿下绝不会虚言相欺。虽然杀死了然真人的功法和误入凶杀现场的人证都指向鬼山,但我们并不会如此草率定案。”
“我会尽快联系鬼叔。如果真是他,我会询问他的杀人动机。如果他有正当的杀人动机,墨云天将不得不介入这次事件之中。如果没有,只是单纯的凶杀,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逃脱也好,被擒也好,每个人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但无论如何,鬼山必须得到公正的审判。鬼山是我的亲人,我不允许他遭受任何的不公。”虽然墨云天跟明火火更亲一些,但他对明火火的要求与对鬼叔的要求是一样的。他们都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巨阙子的错误就在于,他将被动的绑架要挟和主动的杀人越货混成了一谈。
袁星罡则不会产生这样的曲解,点头微笑道:“殿下的要求非常合理。”
“以我对鬼叔的了解,他绝不是一个会无缘无故痛下杀手的人。我也知道了然真人的身上背着血债,但这也不会是鬼叔动手的理由。”墨云天无意在往日的仇隙上浪费唇舌,比起那些,他更关心与目前事件关系密切的内容:“如果他是为了保护我,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或者说,了然真人的预言是什么。”
“殿下的智慧无人能及。”
“没有意义的奉承。你们可以选择大白天下,也可以选择继续遮遮掩掩,我不在乎。”
事实上,在众目睽睽之下,袁星罡没有选择。为了替了然真人讨回公道,他需要舆论的力量,支持也好,只是传播也罢,他都没有掩藏事实的理由。“当最后一缕圣光消逝,修罗王就会从天界出发,降临人间,统治一切,重建秩序。这是了然师叔的一个梦,也是道对于未来的预示。”袁星罡道出实情,视线则紧紧地盯着墨云天的眼睛。
没多久墨云天的眼睛就闪了一下,袁星罡从而得以知道墨云天的思维速度有多么迅捷。对他来说,这是一次无声的较量。他败得很惨。
墨云天却并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之中取得了一次胜利。了然真人的梦所包含的信息并不多。事实上,这只是墨云天曾经做过的众多对未来推测中的一种而已。但这个梦在同之后的一系列事件联系起来的时候,它们所包含的信息突然几倍、几十倍地增长,以至于墨云天也无法完整清晰地将其彻底理清。但这已经够了。
对于真相,他至少有七种猜测,不过在此之前,他需要先了解一下其他人的看法。墨云天转向铁矢,问道:“你觉得呢?”
这也是铁矢一直在思考的问题,所以很快就做出了回答:“我觉得你的鬼叔被人利用了。当然,这不重要。”话明显没有说完,仿佛欲言又止。
墨云天明白铁矢的顾虑,微微点头致意道:“那就说重要的。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谎言,更没必要拐弯抹角。”
既成事实无论包藏了多少阴谋和祸心都不是墨云天和铁矢这种人真正应该关心的。尤其对于皇者传人,铁矢所背负的意志要求他必须对世界的未来负责。立场,这是昆仑山道门一开始的目的。现在成了所有人渴望知道的答案。因为他们相信了然真人的预言或许是真的,他的死成为了信任的基石。
铁矢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身,一种肃穆的仪式感油然而生。他讨厌这种感觉。“如果你想当修罗王,我会狠狠地揍你。”这就是铁矢的答案。或许是觉得太草率了些,又补充道:“你想吗?”
墨云天很认真地想了想,笑道:“至少现在不想。”
铁矢轻啐一口,撇撇嘴道:“那就等预言成真的时候再说。”一副轻松的样子,仿佛坚信自己无论任何时候都能轻易地打败墨云天,将其狠狠地揍上一顿。墨云天很配合地苦笑,待看到智玄冲他微微颔首才又挤了挤眼睛,仿佛在说:还好,没有挨揍。
智玄听到了墨云天心里的声音,眼泪汩汩地流了下来。她施了法,其他人看不到她流泪。只有墨云天皱了皱眉,铁矢则故意侧过脸不往这边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