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里住了两个月,还是下不了床,白瑾这个女人这一次居然没有走,带着人就在这个地方陪了我两个月,我躺在病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更奇怪的是,别的病没查出来什么,医生只是说我身子虚。
躺在陌生的城市,那种感觉不是一般的难受,我动不了,白瑾就前前后后的伺候我,大多数都是沉默,也没有多话。
有一天白瑾请了个老医生来看我,说是这附近非常有名的中医,这人帮我把了脉,而我还是眼神呆滞的躺在病床上。
我听到他只叹气,对白瑾说,他身子怎么会这么弱?虚火上升,脾,肝,脏腑全都弱气,哪怕是六七十岁的人,死前的脉才会是这个样子。
中医神色有些变,我看到他把白瑾拉到一旁:这位姑娘,说句不该说的话,中医讲究中气和人,难听点就是人气,这个小伙子身子全都透了,是不是碰了什么不该碰的东西,把命给搭进去了?
他说以前也是遇见过一些身子犯病弱的,迷信说是撞了邪,但都不见有我这么厉害。临走之前,这人下了个结论,说我每个一两年卧床起不来,即便是以后,估计身子也毁了。
我面无表情的躺在床上,白瑾听到我叫她。
:胡正,什么事儿?
我让她拿一面镜子过来,白瑾停了停,最后还是冷冷的从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
:你真要看?
这么短的时间,里面的人瘦的连我自己都不认识。
那件被我撕烂的西装还放在床边,谁知接下来她从包里拿出了几张东西。让我自己看,说看了我就明白了。
白瑾说,刚开始看到那件西装的时候,她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说不出来在什么地方。她拿出那个老相机,丝毫不管我脸上的惊讶,
:好几次你西装冒烟的时候,我偷偷用这个拍下来的,你自己看看吧。
她居然用相机拍我?这个女人的心思再一次让我没了任何想法,我伸手看向了那几张照片,之前白瑾把它们拿出来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这个女人都有些害怕。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看到这几张照片,躺在病床上的我只觉得浑身冰冷。第一张是我在田页县的楼顶坐着听收音机,在我背后的方向,居然有四个迷糊的影子。
第二张是在酒店,我站在窗口,脸色惊恐的看着窗户外面,窗外漂浮的正是我见过的那只女尸,照片照的清楚,那具女尸没有看我,反而看着我的身后,房间中我的身后站着四个模糊的身影,冷冷的面对着那具女尸。
有一张我拿着银锥站在魇都石梯尽头,看似是我在用银锥刺去,其实我居然站着四个人,分别捏着我的手和脚,架着我,将我手里的银锥插向了石梯尽头的那只女鬼。
最后一张的时间也是最近的,在公墓旁边,我抱着快死的黄老人。我身后的位置,站着四个一动不动的白色长衫的影子,照片中那些风水先生,所有人吓的动都不敢动。
看到真相之后我凉到了心底。
白瑾却拿着她那个老相机,告诉我:胡正,这个相机能拍到不该看到的东西,我不知道该不该留它。听她的话,似乎是怕的想要摔了这个相机。
白瑾告诉我,这四个长衫的人,看起来不像是鬼,似乎是某种没有思想的东西。
我没有告诉她,这是四个纸人。
而且这四个纸人我看到过,当初送奶奶的灵柩上上,那一晚就是它们抬的棺材,我问二叔它们是什么,二叔让我别管,说以后我再也看不到它们,我没想到的是,居然能够在这里再次看到这四个川剧脸谱的白色长衫。
那几张纸被烧了,这件西装也只是件普通的西装,白瑾借我的西装过去看,翻了好一会儿也没看出个什么名堂。
我问道:你说它们是没有思想的东西?
白瑾点了点头,告诉我如果没有那相机,可能一辈子不会有人看得到他们,她犹豫了一下。胡正,有些东西太凶恶,你身子这么弱,肯定是你穿了那件衣服,你也知道。人是不能长期和鬼魂一类的邪物在一起的。我觉得,这么凶的东西,可能是有人养出来的。他们没有思想,当时要是你在拿起银锥的时候反抗,说不定它们会杀了你。
这句话让我背后发凉,我想起了当年二叔穿上这身西装,浑身被捆住拼命挣扎的样子,那幅画面中是我看不到,但当时他旁边肯定也是这几个人,在捏着他的手脚,控制他的动作。
白瑾临走前问我,胡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你见过你奶奶剪纸么?
她问完便走了,但我却呆住了,这几个藏在衣服里的纸人分明是奶奶留下来的,白瑾这是在暗示着什么?几张照片还在床边,但我却不敢再去碰,因为我终于那种发自内心的恐惧让我大脑空白,这一次来潘江,就像一切都在某只手的掌握中,而这一只手,就是我已经去世的奶奶。
当年的女尸没有死,三十三年后这件西装再次出现在潘江,那具女尸必须要死。
当年的青年,也就是二叔,为妙月争取了三十三年,但还是没能改变这个结果,那身西装穿在了我身上,这似乎是一个宿命。二叔和我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穿了这件衣服差点要了我的命,两个月后我的身体稍微好了些,但那种你无时无刻不在生着一场大病的感觉还是让我后怕。
好在那一晚,这几个藏在西装的纸人已经走了,我丝毫不怀疑,如果再穿这件衣服久一点,就不是生了一场病这么简单,会直接要了我的命。
回到田页,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爸妈再次见到我,几乎不敢信我就是他们的儿子胡小正。我谎称自己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我妈慌得拉我去医院检查。
我自己也没想到,这次回来后,一年多的时间内我都没能再去工作,身子实在是太差,只能长时间在家里养病。长时间的窝在家里,我有些不敢面对爸妈唉声叹气的场景。
我妈总是对我说:小正,你别泄气,安心在家休养,把家里的事儿做好就成。太累了也别勉强。
不知多少次窝在心里怒吼,何时我胡小正成了一个废人,一年多以后,我身体才勉强的恢复过来,但和以前的我比起来,也是天壤之别,做事不能做重活,我坚持强行锻炼身体,但久一些就发觉各种体能跟不上。只是穿一件衣服,就比什么病损伤身体更来的彻底。
天行健,君子自强不息,身体“正常”以后,我还是回到了之前那家国企,继续自己临时工的工作,坐办公室搞点文件设计我也能应付。
我妈在吃饭的时候经常唉声叹气,说我再找隔壁那胖女儿,估计是没戏了。
让我奇怪的是我爸的态度,说怎么也得再做做工作,没有说不通的事儿。应该不成问题,再怎么说儿子也没什么坏习惯,而且他还去找了个阴阳先生来和我和那做老师的胖女孩的八字,人家可说的是很是想和,那女孩屁股大,好生养,也能旺夫。
还有一件事让我特别难受,我爸每晚开始给我熬中药喝,说小时候我二叔身子也弱,奶奶就给他熬这种鸡根子草。
我没想到的是,这些鸡根子草虽然起不了什么作用,但喝了之后身子居然真的好受了些。我爸每晚给我熬一碗,执着的让我想不出理由拒绝,他这种性格的人,除了为自己儿子,何时做过这种事情?
一次晚饭,我妈吃着吃着就掉了泪,说她听说我这种情况,可能是骨髓伤到了,说不定就养不回来了,这把我都吓了一跳,谁知她接下来郑重其事的告诉我,这件事打死也不能让隔壁那当老师胖女孩那家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