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工匠挤在一条细小的回廊里,人挤人的哪里还看得出来谁多了谁少?“没有啊,都在这儿呢!哎……大人,你就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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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中,世子府各个宫的屋顶上,都有两道身影飞快的跃了上去,停留片刻又匆匆的消失在滂沱大雨中。
傅凌云和徐勇在跃上了不知道已经是第几宫殿的屋顶上以后,用手抹去了满脸的雨水,互相比着手势:我去那里,你去那里!
两人分头行动以后,傅凌云疯狂的大雨中,一个宫殿一个宫殿的寻找他日夜思念的小人儿的身影。
即便是看见某个背影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宫人,他都要远远的跟上一段,直到确定了那人不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人才转向别处。
每每抱着希冀,却又屡屡的失望。
雨下的越来越大,风也越来越猛烈。密集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屋顶上铺满青苔的的瓦片也变得越来越滑。
一连在好几个宫顶上纵越起伏的傅凌云,在狂风暴雨中显得有些体力不支,一个不慎,没看清脚下的青苔,竟一下从屋顶上滑倒,直直的掉了下去。
咣啷!
带着几块未抓牢而随着他一起掉落进一个院子的瓦片,发出了几声清脆的碎裂声,惊动院子里的人。
随着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他朝思暮想,苦苦寻找的小人儿。
“什么人!”楚青若望着院子里一队碎瓦片中躺着的男人,警惕的问道。
翻身坐了起来,傅凌云撸开了被大雨打湿黏在脸上的头发,惊喜的望着眼前警惕的看着他的女人。
“青若!”终于找到你了!
“文远哥哥!”顾不得滂沱大雨,楚青若飞奔过去扑进了他的怀里,放声大哭。
傅凌云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慰着他,一边摸了一把自己不知是泪是雨湿了的脸,“没事,没事,我来了,我来了。”
“你……你怎么才来啊……我……我……啊啊啊……”有生以来,第一次哭得像个任性的孩子的楚青若,深深地把头埋在了他的肩窝中。
院子外的回廊上忽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楚青若瞬间紧张起来,拉着他的手连忙将他推进了自己的房,反手关上了门。
“啊呦古……楚姑娘,下这么大的雨,你,你怎么不在屋子里待着,怎么跑出来,还淋了一身的雨。”
听到院子里有声响,匆匆赶来的朴英见到站在雨里浑身湿透了的楚青若,不由得大惊失色:“这……这要是动了胎气,我们……我们可都吃罪不起啊!”
楚青若任由他将自己带到了屋檐下,歉意的说道:“对不起,朴管事,我听见院子里有动静就想出来看看,见这些瓦片将这些花砸了,便忍不住向来抢救这些花,一时疏忽了。”
“楚姑娘……你……你肚子里的孩子万一有个好歹,殿下可是要杀了我们的头的啊!”朴管事转头向着身后的下人们呵斥道:“还愣着干嘛,快去给姑娘打热水让她泡一泡,驱驱寒。”
下人们放下木桶,为她倒好了热水,安静的退了下去。房梁上躲着的傅凌云见众人都退出了房间,急忙从屋梁上跳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又惊又喜:“青若,你……”
楚青若羞涩的低下了头:“嗯,快三个月了。”
傅凌云狂喜,一把将她抱了起来转了一个圈,压抑着声音,小声的喊道:“我……我要当爹了?”
他的小人儿红着脸低声轻轻地嗯了一声。
“真的?我真的要当爹了?”
“嗯!阿嚏!”楚青若望着眼前一脸傻笑的男人,心中悄悄地涌上了一种名为“幸福”的感觉。
原来,幸福可以是一种温度,让人即使身处寒冬都可以如同暖阳照耀的温度。
幸福,也可以是一种可以看得见的颜色,既是身在黑暗之中依旧可以绚烂夺目的缤纷色彩。
“快去泡泡热水!”傅凌云听见楚青若打了个喷嚏,暗暗责怪自己光顾着高兴却让他的小人儿还穿着湿漉漉的衣服。
楚青若娇嗔的白了他一眼:还以为有了孩子就不再是你的最爱了呢。
带着无声的歉意,憨憨的笑着,他为她将身上的湿衣服温柔的解下,扔到一边。
“呀!我说你!大老远来了,不和我这个主人打声招呼,便在我府上干起偷香窃玉的勾当,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门外忽然响起了百里晟的声音,在大雨中显得格外的愤怒,清晰。
傅凌云脸色一沉,拎起了自己的佩剑便要冲出去,却被楚青若从背后一把死死的抱住,“不要去,你快走!快走!”
定是朴英察觉了什么,给百里晟通风报信了,不然他不会来的那么快。想必院子外面已经被重重包围了。
“怎么,没了千军万马在侧,你就成了一个只会躲在女人裙子底下的窝囊废了吗?”门外,百里晟不断地挑衅着。
“你!”傅凌云赤红着双目,想要冲出去和他痛痛快快的决一死战。
可楚青若知道,狡猾的百里晟是绝不会和他讲堂堂正正,光明正大这一套的。他是头狡猾的狐狸,最终的目的只是要咬死猎物,不论用什么方法和手段。
他要的,只是赢!
“文远哥哥,你快走!我如今有了身子,经不得长途奔波,只有留在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你听我说,你听我说。”死死抱着他的楚青若,试图用自己的声音和话语平息他的满腔怒火。
可是,挑唆金阳王造反,给大炎朝制造了朝局动荡的危机,教唆金阳郡主和柳玉琴屠了楚家,杀了他救命恩人之仇,更何况,他的妻子至今还在他的手上。
像这样的祸国之凶,杀恩之仇,夺妻之恨,作为一个男人,但凡有点血性的,又怎么能就这样一走了之!
楚青若见她无法劝说他离去,趁着他一个不留神,劈手夺过了他手上的剑,打开了门,飞快的走了出去。
“青若!”傅凌云大惊,抬脚也跟了上去。
提着剑,她从容不迫的走到了屋檐下。
此刻,大雨依旧紧锣密鼓的下着。
只见小小的院子,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就连屋顶上都站满了密密麻麻的弓箭手。百里晟就站在院子的正中间,手里已经换上了一把精钢打制的铁骨扇。
看来他这次是下定了决心,定要将文远哥哥置于死地的了。
“青若,外面雨大,你快回屋去。”百里晟关切的看着她,“别忘了你现在可是个有身子的人。”
楚青若对他浅浅的笑了笑,飞快的将手里的剑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青若!”两个男人同时惊叫。
“你放他走。”她淡淡的说道。“我会留下来。”
“青若!”傅凌云怒吼。
“呀,你若还是个男人,就不要躲在女人的身后!”百里晟越发的妒恨。
“文远哥哥,你还记得当年的桃李书苑吗?”她将剑又往自己的脖子上紧了紧,锋利的剑锋瞬间划破了她娇嫩肌肤,现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我……我记得……”傅凌云哽咽着声音。
“夫子说的大义,我的文远哥哥也一定知晓的,对吧!”她迫切的看着他,迫切的等待着他的答案。
“知之……甚深。”有些泣不成声的他,忍痛一字一顿的吐出了这几个,让他几乎要肝肠寸断的字,然后咬紧了牙关,红着双眼看向百里晟。
“这才是我的文远哥哥!”楚青若松了一口气:“走吧,不要再来这里了,回家吧。家里更需要你。你……你就当我……当我……负了你吧!”
百里晟却是丝毫不肯罢休:“作为男人,我可以放你走!可是……”作为墨国的世子,我绝不能让你活着离开大墨!
楚青若提着剑,慢慢走进大雨中,走近百里晟的身边,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若是死了,我也绝不会独活。”
不等他做出反应,然后又后退了两步,大声地向着院子的士兵大声的宣布:“世子殿下有令:都把剑放下,退出院子。”
“你!”百里晟气结,却看见她倔强的瞪着自己,架在脖子上的剑也隐约印出了血丝,虽然很快又被雨水冲刷得看不见。“都退下!”
感情的世界里,本来就是谁在乎谁更多一些,谁便是输家。
这样的僵持不下,终究还是百里晟先让了步。
挥手喝退了院子里的伏兵,他的手紧紧的捏着手里的铁骨扇。
任凭狂风暴雨打在他的脸上,心中的愤怒和嫉妒像一把浇不灭的熊熊火焰在他的胸膛中燃烧着,炙热的温度灼伤了他的眼,他的心,他的思绪。
“呀,来痛痛快快的打一场吧!就你和我!”低声咒骂了一声,百里晟刷的一下打开了铁骨扇对傅凌云喊道。
“正有此意!”面对敌人的挑衅,傅凌云从不退却,一伸手:“青若,剑!”
楚青若心知,这已经是他的底线了,她再也无法阻止。今日若不让他们痛快地打上一场,只怕一个不会轻易的放他走,另一个也不会轻易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