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过后,刑场外陆陆续续聚集了许多人,就等着尚德出现。
白县官站在暗处往下扫了一眼,这些人大多目光不善,还有的手上还紧紧握着农具,虎视眈眈。
“看来是有备而来。”他转头同池季远说道,先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拓州县的人准备发起暴乱,将尚德救下来。
“没有尚德,他们就是一盘散沙。”池季远回答,他可清楚得很,这群人毫无计谋,就算真要抢人,也只会各干各的,几乎不可能成功。
他并不慌张,既没有对四周的百姓解释,也没有将尚德押上刑场。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议论纷纷,不知道县衙究竟搞什么名堂。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大,站在前面的几个男人有些按捺不住,其中一人朝白县官的方向喊道:“耍我们吗?尚伯人呢?”
池季远几步走到他们面前:“你若真等不及就先走吧,至于何时斩首……这是县衙的事,同你实在没有什么关系。”
那人咬牙切齿,几番握紧拳头又松开,准备动手的时候,旁边的人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冲动。
他终是将火气压了下来,他虽没什么主意,可也明白若县衙一怒之下将人都赶走,就更难救下尚德了。
,池季远倒也没有再同他说话,却仍旧不让尚德出现,就这么一直耗着。天儿有些冷,怕凉的女子冻得直跺脚。慢慢地,有人耗不起了。
“等这么久了,不如先回去罢,我看今日不会斩首了。”
“就是给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要了尚伯的命!”
“我先走了,有消息说一声,家里那几个小的还等着我回去做饭呢!”
……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而留下的人,耐心一直在被消磨。
实际上,就连牢中的尚德也越来越烦闷,狱卒不停地同他说着外面的情况。
“来了许多人,看来是想送你。”听了这话,尚德微微放心,他听吴大娘说起县里的情况,便猜测大伙已经准备好要救自己。拓州县的人对他十分尊敬,此事可能性极大。
“他们似乎等着急了,走了好些人。”不一会儿,狱卒又进来了,如此几番,尚德的心上上下下,焦躁不安。
一个时辰之后,刑场外已经走了两三成的人,池季远却还是没有将尚德押出来的意思。那些准备救尚德的人心急如焚,虽没有了耐心,可又害怕离开之后,县衙立即将尚德斩首,让他们没有反应的机会。
此事一旦错过,便再无挽回的可能,他们宁愿多挨一会儿冻,也不肯有一丝松懈。
风似乎大了些,狱卒觉得有些冷,便坐在牢里的饭桌前,不肯出去看情况。尚德终于坐不住了,他主动问:“不是要将我斩首么?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他尽量冷静,不愿让狱卒看出自己内心的慌乱。
“等着消息呗,县官没有下令,我们哪敢擅自动手。”狱卒取出杯子,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似乎并不太关心这件事。
“差不多了吧?”刑场上,白县官看着骚动的人群问池季远,他却不慌不忙:“再等等。”似乎就是要卖关子。
“不如咱们直接冲进牢房将人抢出来。”先前问话的男子已经等不了了,甚至开始鼓动同伴硬抢,他是庄稼人,不懂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长久的等待已经将他折磨得心神不宁,只想发作。
“不成,大牢哪有那么容易进?就算咱们真抢到尚伯,再出来的时候,恐怕已经被县衙的人包围了。”另一人立马反对:“还是耐心一些,只要尚伯被押出来,咱们便可趁着人多混乱试一试。”
此人还算理智,可他也无法平息内心的急躁,只能不停将手里的锄头提起再放下,以发泄心中的怒气。
寒冷和焦虑将人们笼罩着,原本团结一致的拓州县慢慢产生了裂痕,池季远终于同狱卒吩咐:“行了,将人押出来吧!”
他这话说得大声,落到围在四周的人耳里,他们一个个立即紧张起来,就等着寻找一个好时机,待尚德出现,就将他救下来。
此时狱卒刚喝完一壶茶,听到有叫喊声之后,他将茶杯往桌上一放便往外跑去,尚德的心也再次悬了起来。
“走吧,你不是等不及了想死么?上面发话了。”他一回来便将牢门打开,示意尚德可以去刑场的。
尚德虽备受煎熬,可当真要上刑场,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呼吸。他明白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一旦失败,他便是人头落地,狼狈不堪地死在那些敬重他的小喽罗面前。
何其悲哀!
他的牢房离监牢大门并不远,他却觉得自己走了很久很久,渐渐刺眼的光令他忍不住眯起眼睛。
“等一下,外面出事了。”离牢门两三步的时候,门口的人忽然将他拦住。
“快,快!”此时刑场外一片混乱,有人高声喊着:“着火了,着火了,临河那一片全是浓烟,不知是谁家起火了!”
池季远刚吩咐将尚德押上刑场,这消息便传了出来,说是临河边那一片的房屋着火了,火势太大浓烟滚滚,远远看去,似乎整个河边的房子都着火了。
事关自己,那些义愤填膺的百姓忽然变得没那么关心尚德的性命。
“不行,我得回去看看,若真是我家,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我也走,救火重要,那可是咱们的全部家当。”
最先哭天抢地的是大娘大婶,最后许多男人也被他们说动了,急匆匆往河边赶去。有的人虽一言不发,却还是悄悄溜走了。
不过一会儿,留在刑场外的已不足百人。
这些人四处看了看,有些不知所措,他们自知已经没有可能救下尚德,可又不甘心就此放弃,而县衙根本没有给他们考虑的时间。
“将他带出去斩了。”池季远亲自走过去吩咐狱卒,又似笑非笑地同尚德说了一句:“你可不要有太大的期待。”
尚德心跳如雷,当他走上刑场的那一刻,终于明白池季远话里的意思。
刑场外的人稀稀落落,这些人有的拿着锄头,有的拿着铲子,看样子是想救他。
可就凭他们?尚德心如死灰,如今已是穷途末路。